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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坐起身来,昨天打斗了一整天,除了早饭外就吃了两个橘子和一盘菱角,肚子已经咕咕叫了。走出船舱,来到船头,叫乾筠进去休息,自己在船头坐下。
乾筠眼睛红红的,没有说话,站起身来便往船舱走去。到了舱口顿住了,将银丝棉袍脱下来,头也不回地朝魅羽扔去。
“掉河里了!”她大叫。
他猛地回过头,见她冲他笑着,棉袍好好地在她手里攥着,瞪了她一眼便进船舱了。
这个呆子真是好玩!魅羽犹自咯咯笑着,一边披上棉袍,把竹蒿拿起来。
估计从小到大都没被人欺负过吧。作弄这种人,最是其乐无穷……
“你这人真是不识好歹,”冰璇说着,从船舱里走了出来。从昨天第一次见面,这还是她第一次和魅羽说话。
“你希望我识好歹吗?”魅羽放下船蒿,坐下,似笑非笑地望着她。
冰璇在对面的船沿上坐下,还是一副严肃的神色。“你为什么退了婚约?”
魅羽依旧盯着她。“问这个干嘛?你想要过来吗?”
“当然,”冰璇眼都不眨地说。
魅羽扭头望向前方的河水。“命运不就是这样吗?你想要的,一梦难求。你不想要的,任别人看来是多宝贵的东西给了你,也没用。”
“哪儿那么多废话,”冰璇说,“你既然不要,就别阻我的路。”
魅羽笑出声来。“我阻你的路?你和他如何,取决于你、不取决于我。”
笑了一会儿,正色对冰璇说:“他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了解吗?他若是对你有心,就算不敢背叛父母和师尊,至少也会为了你和他父母吵上一架,他有吗?”
冰璇没有吭声。
“他若是对你无心,即使没了我存在,你以为,他就一定是你的了?”
冰璇板着脸没有答话,像是在思考。过了一会儿说:“你说的不对。我听说了,你自己的兮远师父,原本和罔宁师太两情相悦。后来是天界派了人来,把他俩搅和黄了。”
魅羽心中一凛。“你说什么?天界派的人来?”
冰璇用手捂住嘴,像是意识到说漏了。“我也是听蛰渊叔爷爷说的。当时那个叫妩倩的女人,也不知是从哪儿冒出来的,后来又消失了。叔爷爷说,从她的踪迹上可以测出是天界的人。”
魅羽也用手捂住嘴,转过身去。天界的人,会是谁呢?之前偷听兮远和罔宁的谈话,罔宁曾骂王母娘娘,说她拆散过很多人。难道是王母干的?
“无论如何,也怪他俩那时感情还不深。”魅羽答道。
正说着,陌岩从船舱里走了出来。身上穿着她的红裙子,裙子对他来说短了,露出一截小腿。脸上还有些高烧后不正常的红晕。手里攥着背后一头秀发的发梢。
“这、这堆东西怎么整?”他用陌生的女声问道。
魅羽强忍住笑。是了,估计他六岁出家后,就再没有碰过头发这样东西。她起身撑了一下船,对他说:“你去我包袱里拿梳子出来。对了,枯玉禅你也可以顺便拿走。”
他回舱去,转身拎了她的包袱出来,在船沿上坐下。冰璇见状,识趣地走回了舱。魅羽又撑了几下船,等了许久也不见背后有动静。
回头看他,见他手里捧着他送她的三本书,一动不动。《藏遗录》、《九砖学》、《缈素知》,这大半年来她一直不离身地带着。因为翻了很多次,书页都开始打卷儿了。
“表哥送你的?”他问。
她背过身去,继续撑船。他那么聪明细心的人,应该已经从诸多迹象里确定她就是肥果了。只不过,目前二人之间好像隔了层什么,谁都没有勇气先去捅破。尤其是在船上还有其他人的时候。
船回到河中央,平稳地朝下游行驶着。她放下竹蒿,走到他身后,接过他递过来的梳子。“你是要梳婉媛髻呢,还是——”
“道姑头就行了,”他打断她,静静地翻着那三本书。
二人随后没有说话,只听见船划过水面的声音,和两岸越来越喧闹的鸟啼。气温在快速升高。这时刚好公主和乾筠从舱里走出来。公主刚睡醒的样子,一见陌岩就指着魅羽说:“她老是欺负我!”
魅羽瞪了她一眼,耳中听陌岩带着笑意说道:“她谁都欺负,不是只针对你一个。不久前还连扇了我五个耳光。”
公主惊恐地张大了嘴巴,退后几步和乾筠在对面的船沿上坐下。
道姑的发髻最是简单了,魅羽已经梳完,只不过最后需要一个簪子。她便从自己头上抽下来一个,给他插上。
她满意地打量了一下陌岩,笑嘻嘻地冲乾筠说:“这个道姑若是送给你们观,你们这帮道士还能修行吗?”
“你怎么不如问问你表姐,整天带着你这么个家伙在身边还能修行吗?”
“习惯了就好了,”陌岩回答。
过了一会儿,他把书重新放回她的包袱里,又咕噜了一句:“当初和她提亲的也不知道是谁。”
说完后站起来,走到船头拿起竹蒿。红裙迎着风倏倏地摆着,只撑了一下,船便如箭一般地向前冲去。
看来要提前到了呢,魅羽想,待会儿一回寺先要大吃一顿。又望了一眼对面的乾筠,他的脸红一阵青一阵的,好像还在纠结陌岩之前的那句话。终于站起身来,同公主又回到船舱去。
“他这人挺不错的,”陌岩说着,又撑了几下船。然后放下竹蒿,在她身边坐了下来。“君子欺之以方,他拿你没办法不过是因为他正派。你要是对他没有那个心,就不要老去挑逗他。”
“谁挑逗他了?”魅羽觉得委屈。“只许他对我黑口黑面,就不许我耍他玩儿?”
“喜欢的表现有很多方式,黑口黑面也是一种。”
魅羽诧异地上下打量了他一眼。他不是高僧吗?这也知道。
继而又想起几天前刚到紫午甸的时候,那个道姑给她算的命,说她会嫁入姓张的人家。
“你算过命吗?”她问他。
“当然了,”他望着远处,好像看到了很久以前的事情。“我在学堂读书那阵,就有人给我算过,说我活不过三十岁。”
魅羽心里咯噔一下。“你现在多少岁了?”
“二十八。离三十还有十四个月。”
骗人的,都是骗人的,她对自己说。又问他:“那你当时什么反应?”
“我把算命人的桌子踢翻了,”他说着笑了起来。
她也强迫自己笑了。“为什么?”
“命是算不出来的呀,”他半玩笑半认真地说,“每个修道人都该相信,命是掌握在自己手里的,否则还修什么道呢?”
他的话让她宽心了一些,但心里的阴影还是不能完全除去。
云冉峰的第一条秘示里说了七十七天之后涅道会重生,不就说中了吗?如果他真的明年就死了,她是不是最终也会嫁入张家?倒头来,一切又将回到起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