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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2章千里行(6)
高阳城南三位宗师的威风一显露出来,只觉得天塌地陷的罗信咬紧牙关,立即按照原定计划,下令全军三面出城,北向而逃。
然而,两边部队逃出去,便有言语过来,说是东西两面都有黜龙贼成建制大队远远来夹,此时太阳出来,俱是赤色衣甲,宛若火海自两面来烧…更要命的是,两面的中心旗帜居然都是徐!
罗信目瞪口呆,却连登城看都不敢浪费时间,只是催促全军加速,扔下瓶瓶罐罐,尽量北走,否则真要是被堵在这城里被人一锅端的。
可还不算,很快就有人再来汇报,城北官道上又来了一彪骑兵,他们格外悍勇,杀伤无算,出城的两名将官俱被击杀,成建制的集群也被冲散无数。
罗信立即晓得这是黜龙军的设计,三面堵住,放开一头,却又以精锐部队在头前打散阵型,然后就是幽州军建制全无,被人如撵鸭子一样在大平原上给撵到下一个据点…而考虑到高阳算是幽州军此时布阵的中心点,此番要是被对方打散了,那就是一半左右的兵力,再想收拢可就不是靠谁的本事的事了。
生死关头到了!
原本还想压阵的罗信无可奈何,立即披挂上马,提枪出城,正是一副银枪白甲白马的英武之态,却是远远便看到一名黑甲大将骑在一匹紫黑色怪异龙驹之上,肆意屠戮幽州军骨干,不由怒从心起,当场大喝一声,便提枪上前去战。
反倒是那身形雄壮的黑甲骑士大略勒马回头一看,好像被对方气势吓到一样,明显顿了一顿,方才打马迎上。
片刻后,双方临近数十步,罗信陡然一惊——这分明是自家表兄!
这是要兄弟相残?!
然而,无论是考虑到对方跟黜龙帮首席的私人关系,又或者是对方老家登州现在的归属,兄弟相残不也是理所当然吗?
念头只是脑中一闪而过,但却明显影响到了罗信的阵上发挥,双方交马时,其人断江真气释出,却只觉得放的晚了,这一枪怕是要白给。
孰料,黑白两柄大铁枪当空相交,罗信只觉得手臂微微发麻,料想是对方那奇怪的雷系真气所致…可也就是如此了,对方真气似乎也不是太足,而且没有感觉太强的力道…其人不由心中恍惚,然后马上意识到,对方应该跟自己一样,也是触动于兄弟相残之事了。
一念至此,罗信心中微动,再度勒马回头,就在城北的官道上与自家表兄再度临阵冲锋。而周围士卒此时早已经散开到两侧,将整个官道给让出给这对表兄弟。
黑白二将二度交马,不能说出乎意料,双方力道还是不足,似乎都有保留,但实际上,罗信早已经被逼到墙角…三位父亲的生死,整个幽州军的存亡都在眼前,如何还能为一个表兄动摇?
故此,双方交马之后,早已经悄悄踢开马镫的罗信忽然运转全身真气,就在马背上腾起,而且腾起之时居然就在马背上方七尺内的空间中完成了一个空中翻滚回转,断江真气凌厉,枪尖一抹淡金色划过,乃是凌空回马一枪,真奔秦宝后心而来。
且说,但凡是人相对,最难得的便是出其不意…出其不意,童稚可杀壮汉,凡人可诛凝丹,弱兵可袭强军,罗信这一招,便是杀机尽显,努力一举,以求尽力挽救大局。
这时,秦宝察觉到身后真气翻滚,侧身回头一看,正见到对方翻滚之中铁枪来刺,可自家手中大铁枪在另一侧早已经来不及调转格挡,便是纵马跳跃与个人腾跃怕是也躲不开这一枪。
也是不由心惊肉跳。
然而说时迟,那时快,秦宝心惊肉跳之余,几乎是战斗本能一般,就势单手拿起挂在马后的大铁锏,激起电光同时,狠狠砸向刺来的铁枪枪尖。
两者兵器交汇,这一次,倒是都用了十二成的力气和修为了。
不过,秦宝到底是后发临时应对,所以长枪刺来,手中铁锏根本不能支撑,当场便脱了手,一时狼狈,而罗信却只是歪了枪尖而已…可这就已经足够了!
两人心知肚明,这一招到底是罗信来攻,来做偷袭,此时被秦宝砸偏枪尖,便是罗信失手,尤其是双方两军不对称的大局摆在这里。
故此,失手之后,狼狈不堪的人马上变成了罗信,他挥动刺偏的长枪,在地上一摆,转身一个腾跃,再度飞身上马,就势北走。
不走不行,因为伴随着刚才那一招回马枪,那些格外强悍的黜龙军骑兵立即放弃了外围截杀,反过来朝此处蜂拥。
既与表兄交手,他哪里还不知道,这必是踏白骑!
这几百骑全是奇经,一旦被粘住,便没有生理!更何况,踏白骑在此,张行也必然在此,说不得就有七八个成丹在两边田埂上看着呢!
这还打个什么呀?
实际上,罗信狼狈逃窜之时,连对表兄偷袭的羞愧都来不及,只有一个念头而已,那便是黜龙帮的高手如何这般多?
宗师多,成丹多,凝丹多,奇经居然也能在正常的编制外凑了个几百人的踏白骑!
怎么打?
太阳升起,高阳城内能做主的两名幽州军大将一个生死不明,一个狼狈逃窜,幽州军自然也是全线失控,大举北走,早就预备好的黜龙军立即开始了有序的兜后追击…李定所言最关键最后一举俨然已经成功。
但是,理论上似乎还是有一个破绽。
要知道,黜龙帮是夜袭,幽州军也是夜间被动接战,双方都是边走边战了一夜,在体力上算是半斤八两,不然黜龙军也不会在高阳临时调整布置了,但就在这个战场上,隔着一条河,大约四五十里路的距离,还有一支纸面实力很强的部队——河间大营的三万众。
这是大魏官军的遗留,军械完备、建制成熟,还掺杂了许多河北本地豪强世族的精英,外加一个身为宗师的薛常雄。
如果,如果说这个时候,就是黜龙军主力以高阳为核心分部比较分散的时候,因为疲惫和驱赶败军而缓慢行进的时候,也是黜龙军与河间城直线距离较近的时候,河间大营的三万大军立即主动渡河来战…那即便是高端战力缺乏,可以生力军来对作战了一夜的疲惫之师,河间大营也足以让黜龙军伤筋动骨了。
反过来说,如果河间大营不能及时渡河,黜龙军到底是赶着幽州军往北走的,那越走越远,你河间军就怕再难赶上了。
高阳城内外已经一团糟,到处都是铁甲真气下的生死无常,而相隔数里之外的田埂上,张行认认真真吃完饼,依旧坐在地上不动,甚至有闲工夫来看腿弯下的蚂蚁搬饼渣。
而过了好一阵子,其人方才抬头,就在春日早间的晨光下来问身前负手直立之人:“徐大郎和马分管走了多久?”
“一刻钟?”
“那薛常雄会渡河吗?”
听到这里,被问之人,也就是李定了,终于嗤笑一声:“你不是说,但凡你再操心军事,就要回邺城吃炸面团吗?”
“我是说我若是操心军事,你和徐大郎该去吃炸面团。”张行眼睛明显还在蚂蚁上面。“何况我也不是问军事…”
李定愣了一下,然后缓缓来言,却反而人有些犹疑起来:“薛常雄应该会渡河吧?毕竟,按照俘虏的说法,河间一开始就是诈降,这也符合薛常雄拿捏不下来的性格…不过,河间大营想要仓促中全军渡河,未免也有点艰难吧?最多是先来部分精锐。”
张行点点头,只若有所思。
“且不说薛常雄,你准备怎么处置河间大营其余的人?”李定倒是顺着这个话题来了兴致。“我是说那些没渡河的人。”
“若是他们没有渡河,就按照之前约定给待遇。”张行终于抬头。“包括薛常雄,只要他没渡河来战,也按照约定来…不能因为一些幽州军的俘虏说些什么,就认定了什么,谁也不能保证是罗术父子哄骗手下人。”
“你倒是大度。”李定再度笑了起来。“所以才问这个吗?要是薛常雄真不来了,真当了一个龙头到时候怎么对上陈总管?”
“大丈夫能屈能伸。”张行不以为然道。“他若能不渡河,便是自己想明白了…便是真不想对上陈总管,回东都、关西总能妥当吧?”
“回关西…白横秋也不会让他妥当的。”李定幽幽来对。“依着他的性格,也不会受这个气的。”
二人沉默片刻,张行终于也不计较什么蚂蚁了,而是起身与对方并列,手搭凉棚看了下东面高阳城的情况,眼瞅着似乎是某个营头已经入了高阳城,复又忽然开口:“之前俘虏的幽州军怎么说,也要十一抽杀吗?”
“我建议按规矩来,主动交战的、顽抗的,就好像那齐红山部,该抽还是要抽,不然人家侯君束不是白降了吗?”李定言语飘忽。“我其实晓得你的意思,你是觉得这河北扫荡起来明显利索,马上整个河北都要纳入治下了,这个时候还要杀人未免会引起地方反感…但凡事要讲规矩,河北容易,它处未必容易,尤其是关西、东都,很可能要长期对峙,要打多次大仗狠仗,若不能严明法度,是要出岔子的。”
张行眯着眼睛默不作声。
而李定犹豫了一下,继续来言:“更有甚者,真要是对北地、巫族、东夷、南岭做征服时,有时候反而是要下狠手的…你要有心理准备,否则必受其祸。”
这次张行反而点了下头,表明认可。
数十里外,滹沱河南岸,河间大营薛常雄处几乎与张行这边同时用早饭,而张行开始看蚂蚁的时候,薛常雄也放下了碗筷,但他并没有着急离开总管府,反而是披挂整齐的坐在原地等待…他要通过自己的军令反馈来确定城内外各部倾向,然后进行针对性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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