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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听他又道:“所以老夫遍访名山不得,十年前路过陇山,曾遇过一个书生。也是奇怪,老夫看他气概非凡,与之相谈甚欢,竟然没有想起来要害他。这可算是数十年来唯一一次。他告诉老夫,他收到了一张献艺帖,便来这陇山碰碰运气。”
他顿了一顿,喝了口茶,叹道:“老夫曾陪他到这庄口方才告别。那时就觉不对,可是当年积习使然,竟然没有提醒他。如今想来,真是后悔。”
众人一时均听得入神,万没料到这恶名昭彰的鬼郎中,竟然有这样一段故事。
却听他继续道:“老夫总想着若要遭报应,定当找个自己佩服的正派人物来把老夫结果,那才算得上是合理应当,老夫才能死而无怨。似你这等邪魔外道,那是绝对配不上来杀老夫的。”
众人听到此时心中大奇,暗道,这鬼郎中所说言语简直荒涎不经之至。然而他却一本正经,娓娓道来,似乎又言之成理。真是让人莫名其妙。
却听殿主道:“你这人端得骄傲得很。”鬼郎中道:“那是自然。老夫自小便对人失望,所以才恶行恶状。面对天下人,老夫向来都是骄傲的。”
那殿主又道:“你这人想是知善而不得,所以才恶意为之。”鬼郎中闻言点了点头,道:“你说的一点不错。老夫一生为恶,便是想瞧一瞧真的善是什么。可是几十年来,老夫真的很失望。”
殿主微微点头,示意他继续。只听他道:“过了十来日,老夫突然后悔。只因这书生对老夫来说,实是数十年来唯一相谈甚欢之人。老夫真是不该让他一人独赴险境。于是便回来找他,可是走到原地景象已大变,再也没有当初看到的路途了。”
众人一听心中均自大惊。郑小桃暗自惊道:怪不得我广成宫距此不远,却从来不曾听过有这么一个藏人庄。想是这庄主用阵法幻术隐藏之故。他每过十年散发献艺帖时,才会将之打开。一旦被邀人物到齐,便自又行封闭。
鬼郎主斜着眼睛看向殿主,道:“这都是你弄的鬼,对不?”殿主微微点头,举茶相邀,二人又同饮一杯。
鬼郎中接道:“我那时好生失望,却也不愿意多作纠缠,只当是这贼老天向来害人是害习惯了的。老夫既来过,也算是数十年来唯一一桩善举,既然他命运不济,老夫也没有法子。于是便离开了。”
众人听得此处,心中不由得均叹了一声。心道:那书生定然是被这藏人殿主害了。
却听殿主问道:“那书生姓甚名谁?”鬼郎中回道:“老夫只知他姓张,极擅丹青。”殿主闻言微微点头,道:“十年前,那便是张也夫了。你看这幅画儿,便是他的杰作。”众人一惊,随着他手指处望去,却见指的正是那文士年处的位置。不禁心中自黯然想道:想不到如此鬼斧神工一般的妙笔,这样出类拔萃的人物,竟然是这样悲惨的结局。莫非这文士,便是那位张也夫么?
却听鬼郎中问道:“这人却不是他。他人呢?”那殿主淡淡地道:“张也夫的画委实是惊天地而泣鬼神,其笔绘山河,雄浑厚重,气韵吞天,委实是惊才绝艳。”鬼郎中闻言怒道:“他人呢?”
殿主道:“罗先生,你何必着急。既然来了,你自然会有机会见到他。”鬼郎中闻言长吁了一口气,深饮了一杯茶。
只听他继续道:“不料过了十年,老夫走遍天下各处,竟然没有找到配给老夫报应之人。至此之时,老夫才恍然大悟,想明白了一个道理。”
众人见到鬼郎中时,就觉此人身上带着一股不怒而威的气质。再加上他此时娓娓道来,讲得十分曲折生动。是以众人均认真听他说话,竟然无一人想到来打断他。连疯秀才也是如此。
殿主似乎听得兴味昂然,闻言口中“哦”了一声。却听鬼郎中继续道:“老夫终于想明白了一个道理。那就是老夫一直以来痴痴等有个了不起的正派人物来结果自己。可始终等不到。可见老夫一向做的都没有错,这老天果然是瞎了眼的。”
郑小桃听得此处,心道:这老头一辈子到底遭遇了什么变故,怎得会有如此愤世嫉俗的想法?却见邓不通一张圆脸上好象显出些不以为然的神色来。心中禁不住斥道:这小胖子却不知道脑瓜子里又在弄什么鬼。
殿主呵呵一笑,道:“那又怎样呢?”鬼郎中突地正色道:“既然老天瞎了眼,老夫可没瞎。既然这老天不报应,那便由老夫来报应。”众人闻言又是一惊,心道:他说这话却又是为了什么,难道他是要寻死么?
殿主闻言奇道:“你却要怎么报应?”鬼郎中闻言并不回答,却径直道:“就在这几年,老夫一直在陇山附近仔细搜寻,虽然没有什么大的发现,却感觉这块地方,果然藏着一个了不得的凶人。”他一边说,一边看着殿主。
众人见状顿时省悟:原来鬼郎中早有准备,此次是专门来找藏人殿主麻烦的。
殿主似笑非笑地看着鬼郎中,却不搭话。鬼郎中又道:“于是我这三年来便在方圆百里处四处行医治病。炼制了一种回春丹,这次老夫却没有害人,而是倾心救治,活人无算。居然得了个神医的名号。殿主,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呢?”
殿主淡淡回道:“你在等我的献艺帖。”鬼郎中呵呵笑道:“对。老夫对你那一千两银子丝毫不感兴趣。老夫感兴趣的是杀了你,或者被你杀了。若是杀了你,老夫便再去找人报应自己,若是给你杀了,那便是老夫自己报应了自己。”
众人听得此众一时恍然大悟。然而鬼郎中这一系列匪夷所思的想法实在令人瞠目结舌。想不到这世间竟然会有这样一个四处寻找机会报应自己的恶人,若非亲眼所见,只怕杀了头也难以相信。
殿主微微一笑,道:“罗先生,你的故事说完了。该轮到我说了。”鬼郎中闻言不说话,示意让他讲话。众人只觉眼前事实委实是匪夷所思至极,鬼郎中一番言语已经惊世骇俗。这殿主想要说的,定必也是如此。
却听殿主道:“列位,人乃是万物之灵。而人之中,自然也是良萎不齐。例如象这位鬼郎中,实是贪财好色,巧取豪夺,嗜杀无度,毫无人性之徒。当然,也有象琴娘,舞姬这些气韵高华,不同俗流的绝世人杰。”
众人听到此时,只觉他将鬼郎中与琴娘相比,大是不伦不类。却不知道他此番高论却是要讲些什么。
殿主继续道:“可惜芳华弹指,转瞬即逝。若是那稗草朽物,消逝了也就罢了。可是似那些出类拔萃,惊才绝艳者也随之同朽,那岂不是天地间至为不公平之事?”
众人听他此语,只觉其似乎言之成理,却又似乎总有哪里不对。一时脑中大觉困扰,急欲听他继续说将下去。
却听殿主接道:“古往今来,多少英雄美人,气韵高华,不流凡俗的奇能异技之士与那些俗欲庸碌,甚至卑劣无耻,下流肮脏之徒同朽,化作尘泥。念及此处,岂不痛哉?”说到这里,他长叹一声,摇了摇头。接道:“若是有一处地方,能将这些人世精华,世间奇才的绝妙之技予以保存,那当是一件无量功德。”
郑小桃听到此处,只觉毛骨悚然。眼前这个狂人所为的一切,原来居然均是为了这样一个似是而非的荒唐理由。怪不得他给自己所居的地方起了个名字叫作藏人殿。原来他收藏的不是自己,而是无数无辜而又具备绝世才华的人。
而他收藏的也不是人本身。只是他们所具备的技艺或者躯体。他对他们的生命,何尝有过一丝尊重?
想到一条条鲜活的生命,一个个如琴娘、舞姬、文士一般的才艺双绝的无辜之人,均被这个狂人泡制,制作成一个个徒具其形,至多保留技艺的人偶。
甚至这个狂人竟然自行挑剔,将活生生的一个人只保留局部而汰除其余。其手段之残忍,行为之令人发指,简直比之地狱里的魔鬼也不遑多让。
这个狂人却不知道哪里来的自信,竟然认为自己可以主宰世间所有人的生命,对他予取予求,任意宰制。郑小桃心中怒极恨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