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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潜哪里知道,自己稀里糊涂地,就成了别人眼中的短命鬼?落户手续办完之后,将相关文件凭证往书包里一塞,他就立刻又将全部心思放在了研发土法上马风油精的具体工艺和设备上。
在设备安装的大部分时间里,他只管动嘴指挥,就能达到令人满意的效果。特别是壶身,壶嘴儿,和外围冷却水箱的拼装焊接工作,工艺之精湛程度,甚至远远超过了他最初的认知。
五吊钱,可以买一个紫鹃!
“很贵么?一般从哪里去买?”张潜听得怦然心动,不为过一把官瘾,而是为了今后见了官员不必下跪磕头。
与此同时,他的田庄交割手续,也在任琮的努力安排下,全部宣告完成。
那张昇听了,也不生气,朝着提线皮影般的张潜看了几眼,又摇摇头,扬长而去。
这其中还不包括工匠的佣金。用郭怒的话来说,工匠们都是家里头从小养着的,管吃管穿,逢年过节另有打赏,给什么佣金?谁要是这么做了,会被人从长安城里开始指着鼻子骂败家子,一路骂道终南山脚。
不过想想此物的造价,张潜也就没那么震惊了。光是葫芦形状的铜壶、蔓藤形状螺旋缠绕的壶嘴儿和安装在壶嘴外边的冷却水箱,就耗费了整整两百三十吊钱之巨!(注:博物院中有类似实物,古代波斯人专门用来提纯烈酒。)
如此一来,倒也又节约了不少时间。郭怒和任琮两个,挑选良辰吉日,带着各自麾下的得力干将,热热闹闹地帮他和紫鹃搬了家。顺便着,也将炼制“灵药”的各类器物和配件都准备停当,在新庄子内,找两个处于核心位置的房子,小心翼翼地于屋内拼装了起来。
按照任全的说法,掌管田庄,跟带兵其实差不多。做将军的,不可能,也没必要,去认识自己麾下的每一名士卒。做庄主的,出于同样缘由,也不必认识庄子里的每一位庄丁和佃户。
“好么,这才几天,你就长本事了,居然连我都敢教训了!”张潜被说得好生尴尬,故意板起脸来朝着任琮呵斥。“有这功夫,不如去看着工匠们清洗炼药壶。万一出了差错,费用全由你一人来承担!”
连续五、六日,张潜都将全部精力,集中于风油精的仿制生产筹备之中,甚至连前去完成最后的落户和领取“过所”手续之时,都有些神不守舍。
他记忆中的大唐,是民殷国富,政治清明,武力强大,文化繁荣,即便在中宗时代可能出现了一些衰退,但也不该衰退到如此地步!
作为整套设备的总设计师和全部生产流程的制定者,张潜当然不可能把配件设计草图往工匠身边一放,就做甩手掌柜。但是垒炉灶,拼装特大号超长螺旋嘴儿铜壶,和钎焊缝隙这些力气活,倒也不用他亲自动手。
做将领的,只需要认识麾下的参军、司仓、和几个心腹骨干,就足够了。通过参军管好军律,通过司仓管好钱粮,通过心腹骨干们,层层管好士卒,如胳膊指挥手臂,手臂带动手掌和十根指头。
“起步价三万钱,也就是三百吊,不能算贵,也不能算便宜。经手者有三个,分别是皇后的哥哥韦将军,安乐公主,还有婕妤上官婉儿!真正的大股东,应该就是皇后本人。”任全笑了笑,轻轻摇头,“但三百吊,只能买个县尉,或者僧侣,道士的度牒。如果翻一倍的话,就可以买个县令。然后按品级水涨船高。少郎君要是想买个刺史做,大概是三千吊,如果想买到宰相可就贵了,按今年的行情,没八万吊拿不下来!”(注:以上为史实)
人一认真干起活来,日子就过得飞快。
等猫完了冬,对这些庄子里的头面人物也熟悉了,再根据他们的才能,决定去留和任免即可。
三百吊,可以买六十个!
当初为了写论文而专门下载的论文库,在紫鹃睡着的时候,被他翻了又翻。无论文科还是理科,只要手机存储器里能找得到的知识,或者他在脑子里还有印象的学问,被他反复综合。电池用得快没电了,就赶紧拿充电器充。夜里将充电器的能源消耗一空,白天就赶紧重新充满……
连宰相官职都能买,这哪里是大唐,即便大清,恐怕也没做得如此荒唐!
十万吊,那是……
做庄主的,则通过管家,管好庄子内的秩序,通过账房,量入为出,通过几个心腹管事,管好庄丁和佃户,剩下的事情,就是对外应付官府的赋税,对内考虑如何让庄子变得日益富庶。
倒是张潜的便宜大哥张昇,见他行动,说话是浑浑噩噩,随时都需要人提醒,很是为他的健康而感到担忧。在落户手续走完之后,特地找到了郭家专门派来盯着此事的管家郭球,郑重提醒:自家真正的老三,是个苦命的娃儿,没等长大成人就夭折了。张潜顶了他的位置之后,若是遭到什么不幸,可不能耍赖说受了老三命格的牵连。其家人更不能将十亩永业田的田皮收回去,否则,即便拼着挨一顿板子,张昇也会上衙门敲鼓,将此事的来龙去脉抖搂个底儿朝天!(注1:田皮,即土地的使用权,古代国家限制土地兼并,民间想出的对策。把田产分为田皮和田骨。买卖田地之时,田皮归新主人,田骨仍然在旧主人手里。)
好在那些负责他落户和领取“过所”的小吏,都很给郭家面子,又都明知道所谓的张家老三分户另过,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所以,对于张潜在整个流程当中,神不守舍的模样,也不愿意太计较,拿了该拿的“喜钱”后,便听之任之。
四十吊的零花,可以买八个紫鹃!
当然,如果手头有余钱,张潜再给他自己买一个官身,就更为稳妥。不求能轮上实缺儿,走马上任。至少今后跟衙门里的小吏打交道,轻易不会被其颐气指使。偶尔遇到一些不顺心的事情,需要去面见县令,刺史,也不需要跪在地上,做那磕头虫儿!
几乎每一条焊缝,都只有头发丝般纤细,甭说大股大股漏水,就连渗气,都没任何可能。
直观得让人心碎。
“连宰相都能买!”张潜惊讶得下巴都快掉下来了,追问声脱口而出。
这,绝不是他历史书上学到的大唐,更不是电视剧里看到的大唐。
“当然!”任全回答的非常坦然,仿佛早就司空见惯,“要不是这样,郭二郎君的父亲,怎么一边黑白两道通吃,一边穿着四品刺史的官袍!也就是在下从小就跟了老庄主,不需要用到这些。否则,在下有了钱,也会去长安城里买个侍郎做做!虽然一辈子未必轮到补缺,至少能够我让那早去的父亲在地下也觉得有面子!”
然而,呵斥归呵斥,他却清楚地知道,小胖子的提醒,绝对是出于一番好心。所以,从恼羞成怒状态恢复过来之后,他便非常认真地,跟任府派来专门保卫作坊的家丁头目兼江湖郎中任全,请教起掌管田庄的具体事宜来。
于是一干就又忘了时间,直到第六天,在将初步方案和草图推翻修订了无数版后,他才终于拿出了一个最有可能实现,也是生产效率最高的方案。
同样的道理,对大唐神龙三年秋天的张潜一样适用。当发现自己随便浪费一下,就可能浪费掉三四个紫鹃之后,原本做事就认真的他,就更加精益求精。
一百吊,可以买二十个!
张潜名下这个庄子,因为任老庄主感谢他的救命之恩。在转让庄子的同时,也将管家,账房,大小管事,男女仆人,以及所有佃户,一并转让给了他。其中管家、账房和佃户算是雇佣,管事,仆人则是家奴。所以张潜只要抽空见见管家、账房和大小管事,认识一下他们几个长啥样,再说上几句勉励的话,就足够把今年对付过去了。
“当然能买了,要不说天下最会赚钱的是皇后他们家呢?!”很不理解张潜惊诧什么,任全晃了晃脑袋,满脸羡慕地回答,“虽然郭二郎君他父亲,是赫赫有名的郭半城。可郭家的生意,跟皇后他们家比起来,根本不够看!郭家一年到头顶多也就是十多万吊的进项。而皇后随手丢出两个宰相位置,就能超过他家所赚,并且不需要任何本钱!”
如果放在二十世纪,某个拿到天使轮投资的幸运儿,看到的不是一纸合同和银行账户上的一串冰冷数字。而是他的多少个女儿,或者多少个失学儿童,他绝对会加倍地珍惜这次机会和资方的信任。那样的话,无疑,他的事业成功率也会加倍。
“张兄,小弟知道你心怀慈悲,师门更是悲天悯人的墨家。”而小胖子任琮,却难得见微知著了一回,竟然从张潜打算给郭府工匠开佣金的举动上,推断他做不了一个合格的庄主。因此,找了个没有外人的机会,小心翼翼地提醒,“但张兄你既然一时半会儿回不了师门,就得学着入乡随俗。否则,非但长安城内外有钱人家会把你视为眼中钉,那些得了你好处的下人们,也只会笑你傻,绝对不会念你的好儿!”
“什么,还能买官儿做?”张潜听得大惊失色,顿时忘记了自己最初的求教目的,瞪圆了眼睛追问。
来到唐朝这么久,虽然以前也将这里的物价,与二十一世纪的西安农贸市场,偷偷做过一些比较!但是,直到现在,张潜才终于对开元通宝的购买力,有了最直观的概念!
“放心,你家三郎命好着呢,刚刚在渭河边上买下了一个大庄子,足足有一千三四百亩。”郭球气得直翻白眼儿,当场就用埋汰话话把张昇给怼了回去,“你就是把这十亩永业田的田皮倒送回去,人家都嫌你晦气!”
这年头既没有螺丝,又没有电焊。设备部件之间的拼装与密封,全靠铁锤、锡条和硼砂。故而又足足折腾了两天一夜,大伙才终于将一个用二十一世纪眼光看上去,土得不能再土的小作坊,给收拾停当。
而那江湖郎中任全,在见识了张潜将自家庄主任琼从鬼门关前拉回来的神妙手段之后,对他早就佩服得五体投地。正巴不得能帮他做一些事情,以便能够结下一份善缘。所以,干脆趁著作坊还没开始正式投产,主动充当了一回谋士,手把手地教导他如何做一名合格的庄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