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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站的位置较高的缘故,大人们脸上的失望,他能看得一清二楚。孩子们脸上的喜悦和困惑,他也能看得一清二楚。隐藏在人群后的宦官和百骑司飞骑,他同样能看得一清二楚。但是,今天,他却不想迁就任何人,
“贫僧告退!”慧明又毕恭毕敬地行了个礼,倒退着走出花园。虽然从始至终都没看见那位法王长什么模样,却已经紧张得汗流浃背。
“答应她!”一个声音忽然从池塘畔槐树下的茅草小屋中传来,清晰且果决。
“你答应了?”慧范眉头轻挑,腰杆挺直,无形的杀气透体而出。
不久前刚刚被剥夺了爵位和散职的高僧慧范,拎着桶清水,蹒跚走在花园里。用葫芦瓢舀了水,沿着畦子的边缘,缓缓浇下,将刚刚冒出地面的新苗,浇得青翠欲滴。
“是,是近了一些,威力也小。”慧明大急,一边迈步追赶,一边用极低的声音提醒,“可是师兄,这已经足够了。知道了火流星的催发条件,就可以不给那魔头催发机会。一拥而上将其斩杀!”
阳光下,大明宫肃穆巍峨。
很多原本会小心翼翼的事情,他不再小心翼翼。而许多需要反复考虑才付诸实施的步骤,他开始悄悄地加快了实施节奏。
“是,是,师兄教训得极是!”慧明不敢顶嘴,继续捣蒜般点头,“可眼下外界都在谣传,是咱们斗法输给了姓张的魔头。还有谣传,说咱们修得不是真经。尤其是禅宗那边,甚至公开宣称,白马宗已经误入歧途!”
“玫瑰,你从哪找来的?”顾不上再管水车,张潜丢下碳笔,纵身而起。直接落在了郭怒身前,一把抢过了陶盆,端在眼前仔细打量。
“……所谓小学,我曾经说过,乃是与大学相对。不讲如何治国安邦,也不讲如何代天子牧守一方,只是为了开蒙,解惑,使人获取最基本的学问,以便更好地在世间立足。”目光扫视书院前,那一张张稚嫩,或者已经老去的面孔,张潜笑着,重复自己的心愿。
“东主,郭少郎,王主事!”一改数月之前那种冰冷凶悍,如今的崔管家,无论见到谁,都满脸堆笑。先向张潜、郭怒和王毛伯拱手行礼,随即,笑呵呵地汇报,“启禀东主,学堂今天入学,张山长问您,是否有空过去看看。顺便说上几句话,鼓励一下学童们上进之心!”
“我知道,我知道距离太近了一些!还没师兄一瓢水泼得远。”慧明的脸,再度涨成猪肝般颜色。犹豫了一下,小声解释:“但张魔头当日催发火流星之时,用了五口铜钟。并且是在日蚀出现,至阳转为至阴的刹那。而司马承祯和李仙宗,都是前天正午时分做的法,只有至阳,没有至阴!”
“是!”先前还满身杀气的慧范,忽然就又变回了老态龙钟的高僧模样。转过身,冲着茅屋合十行礼。随即,再度将身体转向慧明,居高临下,“法王有令,可以答应安乐公主的请求。至于张魔头那边,还望师弟从容处置,切莫再像上次那般,引火烧身!”
“确定?”慧范看了自家师弟一眼,拎着空桶,蹒跚走向远处的池塘。动作略显老态,步伐节奏却始终如一。
“稳重!”慧范头都没抬,低声提醒。手中葫芦瓢稍稍倾斜,里边冷水均匀地分摊给五棵相邻的新苗,没有一滴溅出菜畦之外。
“鼓弄唇舌者,死后必下拔舌地狱!”慧范看了他一眼,声音忽然变得有些低沉。
闻听深受皇帝宠信的秘术少监张潜,准备给学子们训话。许多送孩子前来就读的家长,也纷纷停住了脚步。大伙聚集在书院前的空地上,翘首以盼。都期待那位传说中极为会做官的张少监,能给自家子弟面授机宜。或者虎躯一震,福气四散,让孩子们也将来也能有机会,跟他那样平步青云。
“嗯——”慧范停住脚步,低声沉吟。
“哦!”慧范笑了笑,继续蹒跚着向池塘而行,不对慧明的回答,做任何评价。
从去年秋天找到现在,他终于把做提炼精油的最佳原材料给找到了!怎么可能不激动莫名。
就在与大明宫只有一街之隔的光宅坊内,某座生满了槐树院落,却显得阴气森森。
“太平公主的请求,不妨也答应下来!”茅屋中,再度传出了法王的吩咐,不是给慧明,而是给白马宗宗主慧范。“最近大唐太安静了,总得有些波澜,才能令世人更加明白,我佛的慈悲!”
“说!”慧范丢下一个字,继续用葫芦瓢舀水灌溉。仿佛全天最重要的事情,都比不上眼前的新苗一般。
他忽然感觉到,纵使穿越时空,其实自己也从未孤独
“酿酒?”这回,轮到王毛伯惊诧了,瞪圆了眼睛,喃喃追问,“高粱能够酿酒,那么涩的东西?”
“确定了,司马承祯演示了两次。李仙宗又按照同样的方法演示了一次,都成功催发出了火光。但是……”稍做犹豫,慧明低声补充,“但是催发出的火球,都只出现在十步左右的位置。无法飞得更远。”
然而,对于王毛伯的提醒,张潜却丝毫不当回事儿。略作沉吟之后,立刻做出了决定,“无妨,玫瑰种在向阳的缓坡上,尽可能地多种。低洼处,还有刚刚排过淤,不适合种麦子的田地,全都种高粱。高粱这东西,原本就不该用来当饭吃,酿酒,才是它的最佳出路!”
“公主,公主想要做白马宗的下一任圣女!”慧明激灵灵打了个哆嗦,老老实实地回答。
“师兄!”慧明心中忐忑,快步追上去,弯下腰帮忙。慧范扭头看了他一眼,从池塘中舀起一瓢水,奋力向远处泼去。“哗啦啦!”六七步远的位置,水花飞溅,被透过树梢的阳光一照,金光闪烁。
“我当然不会让弟子们理睬禅宗那群疯子,但禅宗在姑苏一代信众甚多。任由他们颠倒黑白,我怕江南百姓被他们欺骗,真的对咱们白马宗生出误会!”慧明抬手擦了下额角,继续小声补充。
“师兄,师兄,你看这是什么?”郭怒用陶盆托着几枝细细的新苗,风风火火地闯进了书房。
“就是它,就是它!跟你那朋友商量一下。他有多少,咱们买多少。在我的庄子里,先种几十亩出来。再种几百棵在花盆里,冬天好挪进屋子!”张潜兴奋得直搓手,命令声也显得有些语无伦次。
“这东西喜阳不喜阴,也不喜欢黏土,还怕涝。种在远离河岸的坡地上才好!”谈起种植,王毛伯可比郭怒和张潜两个加一起都在行,在旁边听得心痒,忍不住低声插嘴。“另外,这东西需要鸡粪。根部放了鸡粪,花开得才更香!”
故而,计划中第一期八十个入学名额,根本不够用。甚至有人专门托了孙安祖的关系,往里边塞人。害得张若虚不得不将名额提高到了一百二十人,才堪堪满足了要求。
“安乐公主建议你的?”慧范将水桶放在菜畦旁,直起腰,用双手敲打自己发酸的后背。
……
要知道,玫瑰花的精油含量,是菊花的上百倍。并且只要温度合适,养分跟得上,此花一年四季都能盛开不断。
“你们当中,也许有人将来会转到其他学堂。也许有人长大之后,会出将入相。也许有人,这辈子都过得很平庸,甚至默默无闻。但是,成贤书院,却依旧愿意,成为你们每个人,共同的家园。”略过那些市侩、兴奋或者麻木的成人,他把目光集中在孩子们身上,就像看着一棵棵新苗,“我这里对你们的希望不多,只期待,你们读了书之后,对是非善恶,都能有最基本的判断。不要人云亦云,也不要为了显示自己特立独行,而特立独行。希望你们能学会思考,凡事能多问几个为什么?知其然,亦知其所以然。如果你们将来心中能对苍生保留一点儿悲悯,对同类生出几分共情,则我一定会以你们为荣。因为,那是本书院建立的意义所在,也是本书院与别家书院最大的不同!”
如果未央宫里也有很多玫瑰的话,自己可真是想种多少亩,就种多少亩了。
“钱财乃身外之物。”慧范斜了他一眼,再度抓起水瓢。一边灌溉,一边缓缓补充:“别人将钱财放在白马宗,委托宗门帮忙打理,乃是信任我白马宗能以钱生钱,并且做事讲究规矩。而不是信任我白马宗有多大的权势。否则,他们何必不将钱财交给某位贵人。”
作为张潜的师弟,郭怒对自家师兄身上的变化感觉很直接。犹豫了一下,就准备出言提醒。然而,还没等他斟酌好说辞,就看到崔管家兴冲冲地跑了进来。
“去,当然要去!”张潜闻听,果断笑着挥手。“师弟,毛伯兄,要不要一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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