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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上的明月彻底消失不见,明亮的星斗全部显现了出来,每一颗,都仿佛近在咫尺!
“住口!”了至终于忍无可忍,竖起眉头,厉声呵斥:“诋毁师长,以下犯上,佛前喧哗,蛊惑同门,了诸,你入魔了么?回去修三天闭口禅,首座之位,暂且交由了缘代管。”
作为白马寺的方丈,同时也是全寺最老的僧人之一。比眼前更大的风暴,了至也见过许多。而即便风暴大到吹破天,对寺院的影响,也不过是换个名字而已。十多年前,白马寺名为大云寺,二十多年前,大云寺又叫至善寺,无论名字和匾额怎么换,佛像还是原来的佛像,善库还是原来那座善库。只要黄河渡口不改地方,这座寺庙就注定了会烟火鼎盛。
“咕咕,咕咕,咕咕……”鲜血从了至嘴巴和鼻孔喷涌而出,他想问一声为什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圆睁着双眼,看向自己伺候了多年的佛祖。
火罐子落地,碎裂,加了淀粉和菜油的酒精四下飞溅。穿山纹铠的土匪头目,一整条大腿都被点燃,果断丢下长枪,倒在地上,试图用翻滚动作将火焰压灭。他身边的亲随,也纷纷丢下燃烧的盾牌,用各种方法灭火,然而,却无法让各自身上的火焰减弱分毫。
身穿山纹铠的“土匪头目”忽然停止了挣扎,身体缩卷成了一团。野火在他身体周围继续烈烈燃烧,很快就引燃了树木,将周遭十步范围,变成了一个巨大火炉。
大部分箭矢,都来得无声无息,悄然夺走一条条性命。只有少部分箭矢,在箭镞后缠上了点燃的油布团。被射出之后,于半空中拖着漂亮的尾痕迹下落,像蜡烛一般戳在树干或者草地上,将土匪们的周围照得一片通亮。
观星台上,顿时人声鼎沸。所有司天监的技术官吏,或者通过镜子里的倒影,或者凭借肉眼,观测圆月的变化,每个人脸上都兴奋莫名。
“食甚!报时,亥时七刻二分。”观星台上,有人尽职地大声报告观测结果。
在层层叠叠的树枝和树叶干扰下,他却什么都看不见。月光太暗了,根本不能照见树林中的人影。而观星台附近,号角声却越来越清晰,隐隐约约,还夹杂着兵器的撞击声和人喊马嘶。
“师兄,我佛慈悲!”一边用力转动刀柄,他一边高颂佛号。随即,抬起脚,将了至踹了个仰面朝天。
因为靠近黄河渡口,来往商家众多,所以,卫州白马寺的收入,在整个白马宗里都能排得上号。远远超过了同在河北道的蓟州白马寺和博陵白马寺,隐约已经能追上虎牢和扬州。
修行首要是修心,卫州白马寺僧人众多,却不是每个出家人,都会像他一样,早就修炼得荣辱不惊。很多悟字辈、通字辈弟子,入寺时间短,经历的风波少,最近听到一些有关宗门的谣传,难免会心神不定。
“怕万一,你就别吃这碗江湖饭!”大当家张洪生终于被他念叨烦了,把眼睛一愣,低声断喝,“这可是中州大侠罗祖怀下的江湖帖子,趁着白马宗元气大伤,干翻了它。寺庙里的浮财,谁抢到算谁的。过了这个村,等官府也开始对白马宗动手,肯定渣子都不会给咱们剩!”
那是对财富渴望的火焰,据最近一段时间的江湖谣传,每一座白马寺中,都藏有金钱百万。大伙今夜如果能够成功将眼前这座白马寺砸开,下半辈子即便不继续做强盗,肯定也吃喝不愁。
无论是朔方军那一百名弟兄,还是郭、任两家的家丁,在周去疾的指挥下,都没与土匪发生直接接触。而是躲在黑暗处,不停地向土匪头顶发射箭矢。
“师兄,我等刚才在院子里,捡到一个物件。”了诸手里捧着一个丝绸包裹的长条状物体,快步走入。在其身后,则跟着知客、执事等在寺庙中有头有脸的高僧,每个人都满脸凝重。
如果等会儿真的有贼人突破朔方军那个旅的封锁冲上,他骆怀祖,就成了观星台上所有书呆子们的保护神。当然,这个保护神不能白当,张潜如果想要他尽全力,怎么着也得付出百八十斤黑色药粉为代价,或者直接告诉他黑色药粉的配方!(注:旅,唐代一个旅一百人。)
然而,今天又到了晚课时分,诵经声却低了许多,并且听上去有些断断续续。方丈了至几度想要停下手头的工作,去经房里呵斥一番。最终,却都强行忍了下来。
“大当家英明!”五当家郑远闻听,眼睛也迅速亮了起了,宛若两支跳动的蜡烛,“只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同样的工作,他已经做了三十多年,从一个小沙弥,一直做到住持。期间寺庙的名字换了三次,佛像的金身重新镀了五回,宝殿门外的柿子树,也由六棵变成了两棵。唯一没变的,就是宝殿后那座善库的青石大门,三十年前什么样,现在还是什么样。即便每天都被开启关闭好十几回,都丝毫不见磨损。
天气有些闷,所以很多人跑着跑着,额头上就冒出了大颗大颗的汗珠,被头顶上的圆月一照,闪闪发亮。他们的眼睛,也一样闪闪发亮,就像一朵朵跳动着的火焰。
周去疾的身影,忽然在望远镜中出现。挥舞着一把横刀,所向披靡。身穿铁背心的朔方军士卒,结伴紧跟着在他身后,长枪所指,土匪们如同麦子般纷纷栽倒。
“了诸!”了至放下抹布,看着自家师弟的眼睛,一字一顿,“你,心,乱,了!”
“初亏,初亏!报时,亥时一刻三分!与浑仪推算,相差,相差只有五分!天!真的只有五分!”叫喊声,继续响起,带着如假包换的激动。(注:这里分不是分钟,而是十分之一刻)
而现在,他能看到和能做的,却是与仇家各自施展手段,束甲相攻。虽然在周去疾和骆怀祖等人的帮助下,每一次搏杀,他几乎都稳操胜券。但是,他心里却非常不舒服,甚至越来越觉得遗憾。
“何物?”了至楞了楞,本能地伸手去接包裹。
有人拿出毛笔,在白纸上迅速记录。有人则转动不同的镜子,将镜面紧跟月亮的移动。还有人,则高高地扬起脖颈,一眼不眨地看向缺了一角的月亮,双拳挥舞,泪流满面。
观星台只有一个铺着台阶的通道可供上下,而通道的宽窄,才不过六尺,刚好可以被他一人一刀封得严丝合缝。
这不是他在另外一个时空,曾经向往过的大唐。大唐绝对不该是这种模样!如果官员之间有了矛盾,就各自带着家丁举刀互砍,朝廷存在不存在,还有什么意义?如果连最基本的秩序,都无法保证,开元盛世怎么可能如期出现?大唐又拿什么让四夷宾服?!
方丈了至带着两名小沙弥,缓缓走在佛像前,用干净的抹布,将落在莲花台上的灰尘擦净,然后又打来清水,认真地擦拭地上的金砖。
黄河南岸,汴州,白马寺的高墙大院,被月光照得格外巍峨。
月光如水,将阳城观星台上的青铜仪器,照得闪闪发亮。
寺里的收益高,僧人们的待遇自然就好,连带着敬佛的高香,都比别人家粗上三分。每逢晚课,僧人们的诵经声整齐而又神秘,能远远地传出三里之外。给卫州白马寺的院墙和大门,平添几分威严。
“宗门,宗门应对什么了?”了诸一改平素对师兄的尊敬,皱着眉头连连跺脚,“继续买土匪去送人头么?既然斗不过那魔头,就不该再去招惹人家。上次输掉了四座白马寺,还交出去好几个了字辈的师兄去顶罪。这次输得更惨,留给魔头的把柄更多……”
今天的月亮是从正东方升起,与太阳落山的位置遥遥相对。日落与月升也几乎是同时。这种现象再一次说明,半个月前的定朔完全准确,浑天监从秘书监独立出来后,改称司天监的第一战,在观星台上所有人的努力下,也即将以全胜而告终。
“怎么样了,怎么样了,给我看一眼,给我看一眼!”骆怀祖声音,又一次传进了张潜的耳朵,与望远镜中的画面格格不入。
有一个身穿山纹铠的“土匪头目”,忽然挥舞着长枪向前突去。身体两侧,数名亲随用盾牌为他组成两道屏障。然而,才向前突了不到二十步,还没等脱离张潜的望远镜,七八只燃烧的火罐子,却重重地砸在此人前后左右。
“嗯!”骆怀祖想了想,郑重点头。
大伙心中早就憋着一口气,想要翻身。然而,却根本找不出翻身办法,也抓不住翻身的机会。这次好了,朔日重新标定,望日也完全得到了验证,而月食,用新方法计算,居然精度从天,变成了刻和分!(注:在明初,已经可以将月食的具体出现的时间,精确在一刻钟之内)
寺庙里不停地有羽箭和石块飞出,将某个倒霉的山贼打翻。然而,却无法阻挡其余山贼的脚步。很快,就有人来到了寺墙下,将手中的飞爪拴了绳子,奋力掷过了墙顶。立刻有同伴持长矛和弓箭为飞爪的主人提供掩护,而后者,则双手拉住绳索,脚踩墙壁,快速攀爬,短短两三个呼吸间,就跳入了高墙之内。
一大群手持利刃的人,沿着山坡迅速靠近白马寺,动作利索得宛若传说中的山魅。
月光如水,照亮卫州白马寺的重重院落。大雄宝殿内,青烟缭绕,佛像巍峨庄严。
周去疾拱手行礼,然后快步离去,从头到尾,没惊动司天监的任何官员。
“了诸,你到底意欲何为?”不用猜,方丈了至就知道是首座在带头胡闹,皱起眉头,沉声叱问。
唯一差的,就是月食了。如果今晚月食也按期出现,对《麟德历》的修订和对《紫金历》验证,就可以暂时宣告一段落。修订后的《麟德历》,正如最初朝廷预期的那样,再坚持用个五六年毫无问题。而有五六年的光景,足够大伙把《紫金历》彻底吃透,并且按照《易经》,解释得清清楚楚。
“不用,贼人杀不上来!”张潜的心神,终于被骆怀祖的问话,拉回到了眼前世界。想了想,笑着制止了对方的脱甲动作,“你穿着吧,我嫌铁甲硌得慌。真的遇到紧急情况,你封住上观星台的入口台阶就行了,不用管我!”
这个许诺带来的结果,立竿见影。几个连度牒都没有,平素在寺庙里专门干粗活的小沙弥,当即“倒戈”。先带着张洪生从方丈的贴身内衣里,搜出了善库的钥匙,随即,又带着“好汉”们直奔善库。
“阿弥陀佛!”了至宣了一声佛号,转身跪在了如来佛像面前,低头替自家师弟忏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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