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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以兵势威逼也好,是从朝廷那边发力也罢,他肯定能占尽上风。至于鸿门宴和给遮孥传递消息,则完全可以解释成是姓张的冒失鬼多疑。反正有太平公主一手遮天,而姓张的冒失鬼既没完成牵制娑葛,救援龟兹的任务,又当众威胁了他这个唯一可以收拾残局的人,罪孽深重。
“别念了,欺人太甚!”
“既然他自己找死,本可汗就成全了他!”娑葛自己,也热血上涌,红着脸,高声号令,“众将士,即刻回营收拾部众。一个时辰之后,兵发姑墨。明日早饭,我要拿张狗贼的心肝下酒!”
“杀回姑墨去,把粮食抢回来!”
实话实说,在最初张潜强行借走三千兵马之时,他根本不看好对方。虽然那个冒失鬼的狠辣与奸诈,都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料。可战争结果却是凭军队的整体实力来决定的,主将和狠辣与奸诈,能起到的作用微乎其微!
“打过去杀了他!”
“不能继续往前了,真的该见好就收了!只要娑葛分兵回防,对龟兹的威胁就会大为降低。以牛师奖的老练,已经有八成以上机会,确保龟兹城不失了!”
周以悌和阿始那忠节,早就被娑葛杀破了胆子。此番装模作样前来救援龟兹,前锋却始终没有渡过赤河。空有上万大军,除了给龟兹城内的牛师奖壮胆之外,其他一点儿作用都没起到。
“啊——”娑葛的身体晃了晃,松开手,两眼直勾勾地看向窗外。
……
被他点到名字的叶护且拙,也心领神会。站出来,骄傲地拱手,“禀大汗,跑了,前天就跑了!发现咱们从龟兹撤离,周以悌和阿始那忠节两个,担心咱们掉过头来去打他,吓得逃进了大沙漠。这大冷天,等他们穿过沙漠从另一边走出去,麾下兵卒至少得死掉三成!”
“不,不,没听清楚!”
知道光是煽动还不够,娑葛忽然将手向下压了压,示意众人噤声。待呐喊平息之后,又骄傲地询问,“马伦特勤,你告诉大伙,咱们从龟兹城撤离之后,唐军可有胆子来追?”
捷报带着明显的张氏风格,完全由数字和事实构成,不带半个华丽的辞藻。但捷报中的每句话,都让郭元振心脏抽得更紧。
郭元振的心脏又抽了抽,眼前阵阵发黑,随即,浑身上下一片轻松。
“我知道!”郭元振叹了口气,轻轻摇头,“我只是心里头不踏实。站在这里吹吹风,会感觉好一些。”
“继续念,怎么不念了?!”娑葛狠狠瞪了他一眼,厉声催促。
夜幕下,距离姑墨城不到五十里的阿悉言城,战马悲鸣声不绝。
果然是自家斥候和张潜的信使,从背上高高竖起的认旗,他就能分辨得一清二楚。信使显然已经跑脱了力,需要用绳索将自己绑在马背上,才不至于掉落于地。而他麾下的斥候们,则紧紧保护在信使的身侧,宛若护着一件稀世珍宝!
“绝不为奴!”
“谒者馆距离娑葛囤积粮草辎重的要地姑墨只剩下三百里了,已经足够让娑葛感觉到压力,分兵回防了!”
是夜,残月染血,西边的天空也是一片殷红!
窗外,火光已经照亮了西方的天空。
“大帅,下去喝点儿热汤吧!”掌书记荀颍达披着厚厚的貂皮大氅,沿着台阶缓缓而上。双手抱拳,心疼地建议,“咱们派去接管孤石山、岐山和谒者馆的兄弟,都足够机灵。一旦有了少帅的最新消息,肯定以最快速度送回来!”
橙红色的太阳从东方升起,却不带丝毫的暖意。寒风料峭,敌楼顶上的战旗猎猎作响。大唐金山道大总管站在敌楼中,手扶围栏向东眺望。鼻孔中呼出来的水汽,在兜鍪的边缘凝结成一层白霜。
眼看着龟兹城被攻破在即,大军却因为存放粮草辎重的姑墨城被抄,不得不掉头回扑,他们原本肚子里就憋满了无名业火。而现在,姓张的居然胆大包天,把战书直接射进了阿悉言城中,更是让他们忍无可忍。
“叫你念,你就念。否则……”娑葛等得不耐烦,手快速抓向腰间刀柄。
“十七日,傍晚!”信使喘息着重复,唾液和血水,顺着嘴角不受控制往下滴。
……
众突厥将领士气大振,完全忘记了此刻自己一方的所有不利条件,齐齐振臂高呼。
这怎么可能?!最初接到战报之时,郭元振一直以为张潜是在吹牛,也希望张潜是在吹牛。而随着他派出去的弟兄,相继接管了孤石山,岐山,并以八百里接力的方式送回了最新战报,他才不得不接受了这一系列热辣辣的现实。
……
已经被胜利烧红了眼睛的张潜,肯定会扑向姑墨城。这点,郭元振不用想就知道。而姑墨城,却是西域数得着的重镇,里边粮草器械充足,兵力也不单薄!
“欺人太甚!大唐皇帝欺人太甚!”
让郭元振打死都想不到的是,姓张的冒失鬼,居然一路势如破竹。那三千被他强行借走的金山军弟兄,非但没有士气低迷,军心溃散,反而在姓张的冒失鬼手中脱胎换骨,甚至在野战中,正面将一支数量跟自己差不多的突厥骑兵直接击溃!
发了疯的娑葛,肯定会不顾一切回扑姑墨。而为了保证城里的粮草辎重不再度落入娑葛手中,张潜肯定会选择死守。而牛师奖为了避免被围点打援,未必能够及时率部赶过去相救。周以悌和阿始那忠节都是娑葛的手下败将,肯定没力量相救。至于自己这边,从疏勒到姑墨,有八百多里远,即便现在出兵,都未必来得及……
“开门,放他们,不!接他们进来!老夫亲自去接!”下一个瞬间,尖利的叫嚷声,从郭元振嘴里发出。猛地一转身,不顾自己的年龄和身体状况,他迈步沿着马道飞奔,转眼间,就来到了城门洞内。
“姑墨,姑墨城!姑墨城中的军粮!”叶护且拙脸色惨白,喘息着将手指向窗口,“您看,天,天都烧红了!”
“就区区三千唐军,敢抢了姑墨城还不逃,还敢主动给我下战书。你们说,我该怎么办?”看看火候已经足够,娑葛再度用目光扫视全场,同时高声询问。
每次接到捷报,郭元振在心中,都试图从大局考虑,替张潜谋划。但是,顾忌到自己的颜面和对方的态度,他又让这些谋划,全都烂在了肚子里。而接下来的事实证明,他完全低估了张潜的野心与疯狂。在拿下了谒者馆的当天,后者居然就直接率部扑向了济浊馆。
“得令!”嫡系的特勤、叶护们带头答应,其余各部将领也纷纷抱拳。对明日一战,充满了期待。
粟特通译无奈,只好硬着头皮,结结巴巴地继续朗读,“突骑施各部埃斤见此书后,若提娑葛人头来见,前罪尽赦,大唐以娑葛之爵封之。突骑施各部埃斤若不尽早与娑葛割席,娑葛覆灭之日,亦是尔等身死之时!届时,尔等麾下勇士,杀特勤者为特勤,杀叶护者为叶护,杀埃斤、吐屯者,大唐皆以……”
如果唐军都是这种战斗力,甭说来一两万,就是再增加五倍,突骑施人都可以将他们杀个落花流水!
“哪天?”郭元振身体晃了晃,差点一头栽倒。
“阿斯兰叶护,你呢,你一直驻扎在这里,告诉大伙,姑墨城中,有多少唐军?”快速扫视一圈儿,将所有人的反应看在眼里,娑葛继续点将。
“是!”粟特族通译不敢违背,继续对着战书,小心翼翼地宣读,“春天时念汝初犯,大唐不欲不教而诛,给汝机会迷途知返。而汝却不知道感恩,反以为我将士懦弱。夏末,汝又倾巢而来,先夺姑墨,再犯龟兹。杀我百姓,毁我农田,焚我房舍,污我学校。是可忍,孰不可忍?!”
中军帐内,灯火通明。白发苍苍的粟特族通译,奉娑葛的命令,将一份唐军斥候射进城里来的战书展开,高声朗读。
粟特通译的声音再度停止,脸色更白,顶着一头冷汗抬头观望。
“大帅,大帅,马,马!是信使,是咱们的斥候!咱们的斥候和张潜的信使,一起回来了!”正心里揪得难受之际,忽然间,郭元振感觉到自己的肩部被人用力拍了一下,紧跟着,掌书记荀颍达的声音,就传入了他的耳朵。
“哈哈哈哈……”娑葛的嫡系将领们嚣张的狂笑,对龟兹守军的反应极为不屑。
四下里,骂声此起彼伏。娑葛帐下的特勤、叶护、啜、埃斤、达干们,一个个气得两眼发红,嘴角白沫飞溅。
城门,被兴奋的弟兄们推开。几名亲卫担心郭元振的安全,快步迎出城外,挡住斥候的去路。然后和斥候们一道,七手八脚地将信使从马背上抬了下来。
在郭元振的预测中,即便没有荀颍达安排的那些弟兄从中捣乱,张潜凭借三千士气低落的兵卒,也很难拿下孤石山上的堡寨。而一旦那支兵马停顿于孤石山下,迟迟不得寸进,他就可以重新跟姓张的冒失鬼过一下招了。
“我不管你们听清楚了多少,但是我必须告诉你们,在大唐皇帝眼里,咱们都是一群蛮夷!这份战书里说得好,他以前对咱们好,都是做给别人看的,没有一丝一毫出自真心!”不愧为一代枭雄,即便被骂得狗血喷头,娑葛依旧没忘记从战书里找到对自己最有利的部分,去煽动仆从各部,“他今天怎么骂我,明天就会怎么骂你们。哪怕你们对大唐皇帝再忠心耿耿,到头来,也只是他家养的一匹马,或者一条看门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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