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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绝望之城【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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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一股寒风立刻扑面而来,吹得众人踉跄后退,全身上下热乎气瞬间消失殆尽。众人激灵灵打了个哆嗦,骂骂咧咧地探出半个身子,借着头顶的星光和手中的灯笼四下观瞧,四下里,除了自己之外,却看不到任何人影。

灯光一闪而逝,从远处看,却格外清晰。数百步外,立刻也有乌鸦的声音响起,“哇哇,哇哇,哇哇……”在冰冷的夜里,令人头皮发乍。

当唐军推进到冻城北侧城墙之下时,冻城的实际掌控者,伯克扎伊撅着肥硕的屁股,正在努力向城墙上攀爬。当初为了避免城内牧奴们的逃走,冻城只留了一道南门。这道门被唐军夺下之后,扎伊伯克就成了瓮中之鳖。他没头苍蝇般四下乱窜,却找不到地方藏身,只好试图从距离唐军最远的位置跳墙求生。然而,他的身体却过于肥胖,动作也实在太慢,当王翰追上来时,他的手指还没摸到城墙的上缘。

松木架构敌楼,很快变成了一把巨大的火炬,照得城门口处亮如白昼。城门被王翰带着弟兄们从内部打开,张潜领军长驱而入。城内的突骑施武士全部被惊动,在伯克扎伊的指挥下,疯狂发起反扑。他们不可谓不勇敢,却愚蠢至极。结阵而战的唐军先用强弓硬弩,将他们放翻了三分之一。然后冲上前,将他们包围,分割,如切瓜斩菜,

“狗怎么叫了,出去几个人看看!”当值的小箭麦盖烦躁地从被窝里探出个脑袋,哑着嗓子向外屋吩咐。

也许城中的突骑施人恶贯满盈,也许是老天爷真的开了眼睛,并且听到了大伙心中地呼唤。今夜,幸运从始至终,都笼罩在骆怀祖、王翰等人的头顶。一直到他们摸到了敌楼前,用刀子封住了门口,里边的突骑施武士,依旧毫无察觉!

几名机灵的兄弟,主动上前帮忙,将更多的不同长短的竹竿和木扣,从车上拿起来,递给骆怀祖。后者则有条不紊地将竹竿和木扣组合,转眼间,一座修长且结实的竹梯,就出现在了城墙之下。

严格地说,冻城不是一座城,而是一座巨大的监狱。

眨眼间,几名庄主他的麾下的族丁,就被刀光吞没。已经杀出气势来的唐军,在王翰、王之涣、郭敬、任齐等人的带领下,沿着街道向城内快速推进。就像一辆疾驰的马车,碾碎沿途任何抵抗。

“我早说过,破城不难,难的是带这些人平安离开!”仿佛早就预料到了,张潜的救人计划在执行中会出现问题,骆怀祖一边揉着生了冻疮的耳朵,一边冷笑着数落,“四周围这么空旷,有血性的,早在几个月之前,就想办法逃走了。即便不成功,结果大不了也只是一死。而留下来苟延残喘的,都是些没血性的!他们不肯自救,你总不能抬着他们走。”

“省着点啊!老子废了好大力气,才收集到这点儿老虎屎尿。别一次都用完了!”紧贴的冻城的城墙根儿,骆怀祖哑着嗓子抱怨。但声音很低,被寒风的呼啸声一遮,根本传不了多远。

更多的竹竿和木扣,被安装在了竹梯之上,短短二十几个呼吸之后,竹梯就延伸到了三丈半长。骆怀祖抓起绳索,将绳索的一端套住竹梯顶部横梁,又将绳索另外一端缠在竹梯底部了辘轳上。一名弟兄弯下腰,单手快速摇动木柄。随着细细的“吱吱咯咯”声,竹梯被绳子拉起,顶端迅速高过了墙头。

牧奴的财产,劳动收获,包括将来的子女,都属于突骑施各部长老。长老身份尊贵,没时间也没心情,跟下贱的牧奴打交道,所以会派出庄主来代管。庄主们根据娑葛的准许,在冻城周围,依靠着热海划出大片了土地、树林和牧场,为长老创造利益。而具体劳动者,则是关在冻城里的牧奴。

一些特别老成持重者,甚至连屋门都不肯出。认定了万一娑葛率领大队人马杀回来,唐军肯定不是对手。届时,他们肯定会被唐军抛弃,然后被突骑施人追上杀死。还不如死在冻城,好歹省掉了遭受希望再次破灭之苦。

“汪汪,汪汪……”一只被炸断了尾巴的牧羊犬,咆哮着冲出门口。任勇一刀砍过去,将狗身体拦腰砍成两段。跟在狗身后的突骑施武士哭喊着试图上前拼命,被弟兄们乱刀齐下,转眼大卸八块。更多的弟兄们踩着敌人的血迹冲进敌楼内,挨个房间寻找突骑施武士,将他们逐一斩杀。几名机灵的突骑施武士跑上了二楼,用弯刀和弓箭封锁楼梯。任勇找了个火把丢在了楼梯口,随手又扯下突骑施人的被褥和褥子底下麦秸,快速堆在了楼梯上。

郭敬等人举着擎张弩的手臂,早已经又酸又麻。大伙扣在机关上的手指,也早已冻得失去了感觉。但是,却没有人希望扣动弩机!

一股浓烈的苦味,瞬间直冲大伙顶门。随即,口水上溢,舌尖开始发麻。‘原来是为了避免发出声音,惊动了城内的守军!’有机灵者,立刻明白了骆怀祖的用意。忍住将木条吐掉的冲动,继续紧咬牙关。而骆怀祖本人,却不对大伙做任何解释,迅速从任五手中接过包裹着厚布的玻璃灯笼,将对着远处的那一面儿,轻轻拨开一条缝隙,随即,又迅速收拢。

当亲眼目睹连续七八名逃命者,都被突骑施看守抓回来剐成了骨头架子,并且还连累了跟他相熟的邻居之后。冻城内的牧奴们,就都认了命。这座巨大的监狱里,几乎每天都有人因为饥饿和劳累而死,却越来越难听到哭声。所有人都绝望了,渐渐变成了行走的工具。死亡与继续活下去,已经没有了多少分别。有时候,死去,其实还是一种解脱。

而对于能够缴纳出两吊钱和一石米麦的人,则又区别对待。血脉纯正胡人收归突骑施本族,胡汉混血和纯正的汉人,全都赶到了冻城,当做了突骑施长老的牧奴。

冻城的冬天非常寒冷,漫漫长夜里,狗都冷得不愿意出窝。偶尔听到外边的动静,也只是努力抬起头,应付差事般“汪汪”几声。

牧奴们白天在庄主和庄丁的带领下,集体离开冻城,外出干活。日落之后,则再被庄主和长老的族丁们带回城内看押。如果干活不认真,或者无法让庄主满意,庄主可以随便砍杀。牧奴如果胆敢逃走,不但他本人被抓回来之后会处以极刑,他的所有亲戚,包括左邻右舍,都会被一并处死。

骆怀祖自己,也只是习惯性地随口抱怨一下。内心深处,其实得意远远多过懊恼。迅速将装着老虎屎尿的袋子收回,他连手都顾不上擦,就又从胸甲内,掏出一袋子细细的木条,挨个分发到身边弟兄们的手中,“这样,你们跟我学。有点儿苦,但是提神!”

而看守冻城的扎伊伯克和他手下突骑施武士们,一旦听庄主汇报有牧奴逃走,就会立刻策马追出。凭借手中的猎鹰和猎犬,他们很容易就能追上逃命者,将其用绳子拖回去当众千刀万剐!(注:伯克,中级官员,政兵兼管,级别相当于县令。)

寒风凛冽,将老虎屎尿的味道,吹入城内。没有狗敢发出叫声,一片寂静之中,骆怀祖带着弟兄们在城头列阵,同时冲着下面轻轻招手。

“我知道哪里有粮食!”张潜四下看了看,忽然将声音压得极低,“也有办法,让城里的这些人尽快振作起来,跟着咱们共同进退。师叔,你可否再帮我一次忙……”

狗叫声戛然而止,三只平素见到狼都敢冲上去斗一斗的牧羊犬,忽然沿着城头跑向灯笼,用身体贴着武士们的大腿,嘴里发出一连串委屈的悲鸣。

“呃!”众人厌恶地捂住嘴巴,却不敢违背骆怀祖的命令,强忍著作呕的感觉,陆续将木条咬在了上下牙齿之间。

任勇拎着兵器,重复跟骆怀祖一样的动作。紧跟着,是五十多名精挑细选出来的弟兄。一个接一个,身形灵活,动作迅捷,转眼间,就已经陆续到达了城墙顶

娑葛拿下碎叶城之后,为了宣泄心中的不满,同时也为了夺取粮食和财物以供自己加速扩张,对城内百姓,无分汉胡,一律采取了缴纳钱粮赎身之策。凡是交不出两吊钱或者一石米麦赎身的人,无论男女老幼,全都当场砍死。

“嘿嘿,嘿嘿,嘿嘿……”周围弟兄们的咧嘴而笑,眼睛和牙齿在星光下闪闪发亮。相处久了,大伙都已经摸透了这位骆师叔的脾气,根本不把他的抱怨当一回事儿。

郭褀带着弟兄们迎面堵了上去,挥刀朝着突骑施武士身上猛砍。后者虽然吓得惊慌失措,却不肯放弃抵抗,怪叫着举刀迎战。双方训练度相差悬殊,身上的铠甲保护力也完全不在同一个档次。转眼间,从窗口跳出来的突骑施武士,就全倒在了地上。而郭褀等人身上的铁背心,却只被砍出了几道凹痕。

“趴下,别乱跳,哪个不老实,哪个下汤锅。”

骆怀祖接连发出了三次闪光,对面不远处,也迅速用乌鸦声做出了三次回应。紧跟着,任齐和郭敬各自带领一百多名弟兄,悄然从黑暗中摸过来,将已经上满了弦的擎张弩,对准城头。随即,张潜也带着千余弟兄出现,正对城门位置缓缓列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