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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新兵(下)【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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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了战场之后,他们就是你的弟兄。你拿他们当奴仆,生死关头,还能指望他们为你拼命?”张潜狠狠瞪了任丙一眼,铁青着脸摇头。

“但你今日打他,的确打得毫无道理。所以,你必须当众向他赔礼道歉。并且,他的汤药费,全部由你出。另外,扣你三个月军饷,以儆效尤!”张潜横了他一眼,快速补充。

他麾下,总计才有三千多老兵,却已经自动分出了亲疏远近。

“属下,属下知道错了,请庄主责罚!”任丙心脏又是一抽,直挺挺跪了下去,不敢再做任何分辩。

“两军阵前,如果违背军律,队正及以上各级军官,依旧可以当场执行军法。绝不拖延!”又看了大伙一眼,张潜冷冷地补充,“此外,军官无故伤害士兵,上司无故伤害下属,皆会视情节轻重,给予相应处罚。具体军律,本镇守随后会着手制定,然后当众宣布。宣布之前,既往不咎。宣布之后,凡有违反者,绝不姑息!”

“你的脸怎么回事,谁打的?”张潜飞身跳下坐骑,三步并做两步来到了张三面前,铁青着脸色询问。

“这?遵命!”张潜先是一愣,随即高声回应。随即,在一片羡慕的目光当中,喊齐了麾下弟兄,列队走向张潜。

以碎叶镇目前的人口基数和农田基数,碎叶军的数量就不可能超过两万!而张潜自己也有自知之明,在指挥水平方面,恐怕连郭元振都不如。那么,当火器的加成大幅降低之后,他再想获取胜利,就只依能靠碎叶军上下齐心,且整体素质,能远远超过对手了。否则,空有先进武器,碎叶军就会变成另一个时空历史上的晚明官军,拿着火枪大炮却被一群刚刚走出山林的野人赶了鸭子!

换句话说,他今天看到任丙抽打张三,可以生气,可以叱骂,也可以让人把任丙也狠狠抽一顿鞭子,但是,这些行为都属于主帅的私人权限,无关于军律。而按照军律,张三这顿鞭子即便吃得再冤枉,也是白挨,根本甭想找地方去申冤。

张潜缺乏跟底层军官和士卒打交道的经验,他可不缺乏。在他看来,军中老兵欺负新兵,上级欺负下级的情况,实在正常不过。而通常主将看到这汇总情况,根本不会,或者不该去管。往长远了说,这种行为有助于积累士卒们心中的杀气,让他们面对敌人时更加凶悍。往近了说,这种行为则可以培养弟兄们的服从性,让他们做到有命必从。

幸运的是,他学不来另一个时空那支队伍的内核,却仍旧有机会能学个皮毛。更幸运的是,哪怕他只学到了一些皮毛,也足以让他麾下的新军,从外观到灵魂,都领先于整个时代。

“回镇守使的话,是任教头打的,但是,我刚才的确不该顶嘴。”伙长张三犹豫了一下,低着头回应。

“不敢,不敢,不敢!”伙长张三几曾受过如此礼遇?登时,吓得跳出了半丈远,含着泪连连拱手。“你是教头,我是新兵。老师打学生,打对打错都是天经地义。”

“是!”周围看热闹的军官和士卒们,再度齐齐拱手。有人心中觉得很不适应,有人则感觉扬眉吐气。

“怎么,你们俩都不服气?!”见任丙和张三,都迟迟没有做出正确反应,张潜皱起眉头,高声质问。

他以前给突骑施人做奴隶时,挨打是家常便饭。而据他观察,眼下在新训营担任教头者,以姓任和姓郭的居多,并且大都出自于张镇守的亲兵团。所以,在他想来,即便张镇守体恤弟兄,今天为他主持了公道,顶多也是骂任丙两句了事。而万一任丙怀恨在心,跟其他亲兵串通起来坑害他,他自己小命难保不说,还会拖累麾下的弟兄们。

“我们的确已经跑够了,没偷懒。”

“周旅率,过来!你说,刚才你看到了什么?”张潜狠狠瞪了任丙一眼,随即又快速将目光转向远处想溜却不敢溜的旅率周旷。

同样在新兵营当教头,但是他的级别,却比任丙低许多。并且他是来自疏勒,而任丙则来自长安任家。

“任丙为何打张伙长,你知道么?”将周旷的全部动作,都看在了眼里,张潜于心中又叹了口气,继续低声追问。

然而,受到这支队伍所保护的读书人们,却更喜欢并推崇匪气和霸道,并且将其视为这支军队百战百胜的关键。却对这支队伍真正的灵魂和内核,视而不见。

果然,查清楚了前因后果之后,张潜的脸色更加难看。将目光转向他,沉声追问:“你的意思是说,如果不是有人推他,你打他就没问题了?你叫任丙,是从前年冬天开始,就被任琮调到我身边担任护卫的吧?一年半来,我可打过你们其中任何一个人?”

“是!”所有军官和士卒,再度凛然听命。

“这……”任丙则羞得面红耳赤。他不在乎三个月的军饷,除了军饷,他还有六神商行给他开的一份工钱,被罚得再狠都饿不着。此外,作为军官,他在碎叶城附近还分了三百亩地,无论雇人种庄稼,还是养羊剪毛,都是一笔不小的外快。

“不,不是,不是!”任丙又打了个哆嗦,把心一横,扭扭捏捏地走到张三面前,向后者轻轻抱拳,“张伙长,我今天脾气急了些,还请你见谅。”

“属下知道!”旅率周旷不敢得罪任丙,却更不敢给张潜留下坏印象,硬着头皮,小声回应,“任教头误以为张伙长在袒护手下弟兄偷懒,想给他一个教训。但最开始没下狠手,的确是朝着脊背处抽的。后来不知道怎么不小心,就伤了张伙长的脸。”

“这,这,这怎么使得,怎么使得?”张三吓得连连摆手,连站都不知道该怎么才能站稳。

“如果有人挨了上司欺负,或者认为上司的处置不公,可以越一级,向上一级的明法参军申诉。”顿了顿,张潜继续宣布:“无论申诉成功与否,任何人不得对他进行报复。如果越一级申诉之后,依旧得不到公平处置,可以到中军帐前敲鼓喊冤,本镇守会安排专人,做最终裁决!”

张镇守最痛恨有人恃强凌弱,这点,他在长安城时就听说过。崔管家就是因为讨债不成,试图牵走别人家的耕牛,才失去了张镇守的欢心,进而从大管家变成了二管家,让任全那厮白捡了个大便宜。今天他殴打新兵,被张镇守抓了个现形,恐怕结局还不如崔管家!当时,张镇守只是一名庄主,没有任何官职在身,也不需要拉拢那些佃户。而现在,张镇守却位高权重,并且急需拉拢军心。

张潜没有理睬他,只是将目光扫向其余几名新兵。登时,路光腚,马掌钉、铁柱、杨树杈、塔尔呼、车前草、包戈等人,全都躲无可躲。一个个,只好鼓起全部勇气,七嘴八舌地小声回应,“回镇守使,逯得川说得没错。”

伙长张三和教头任丙两个无奈,只好一个老老实实站稳,一个重新施礼。周围的将士们,全都看得暗暗纳罕。却隐隐约约地感觉到,张镇守今天的举动,恐怕不只是针对任丙和张三两个,而是针对碎叶军全军。

“你今天的命令,好像也来自你传给我的那部经文。”骆怀祖悄悄走到了张潜身后,用极低的声音说道。

“他们都可以作证,伙长当时还向你出示了计算圈子的竹签。周旅率在不远处,应该也看见了。”坚信张三的鞭子,是替自己挨的,逯得川咬着牙补充。

“是,是有人想替他挨鞭子,推了他一把。”教头任丙越来越心虚,自己主动低声解释。

果然,亲自监督着任丙给张三行过礼,张潜随即转过头,迅速扫视周围所有人:“我不管军律以前如何,从今天起,非战场之上,军官不得直接出手殴打伤害士卒。若士卒有错,记录下来,交由明法参军。明法参军根据军律,小错可以自行处置。若是大错,凡是重过二十皮鞭以上的惩罚,必须禀告给当值校尉,得到校尉核准之后,才得执行。若是伤及肢体,或者砍头之类,则必须交由镇守使衙门统一核准。”

“为了弟兄们好?”张潜很诧异地扭头看了骆怀祖一眼,沉声重复,“动不动就找碴抽鞭子,是为了弟兄们好,这是哪门子道理?”

“你胡说,是他顶撞我在先!”没想到一个新兵,居然嘴吧如此刁,三两句话就将自己推到了极为不利位置,教头任丙大急,红着脸高声反驳。

“回镇守使的话,在下知道。”被点了将的逯得川,总算没让张潜失望。一边叉手向他行礼,一边梗着脖子高声回应,“事情起因,就在属下身上。新训营每天训练的跑步科目,是两圈半。我们伙今天一早已经跑完了两圈半,准备继续加练半圈儿。王德宝体力不济,张伙长不愿意放弃弟兄,所以默许了我拖着他跑。任丙教头误以为我们在偷懒,追上来呵斥我们。张伙长跟他解释,他不肯听,还抽了张伙长鞭子!”

“好了,散开,各自去训练。该出操的出操,该巡逻的巡逻!”张潜冲大伙点点头,高声吩咐。

说着话,一边再度抱拳行礼,一边快速向张潜使眼色。而张潜,又是微微一愣,旋即,就快速在自己脑子里回忆起自己前一阵子临阵磨枪熟悉过的大唐军律来。

“那就先学个皮毛再说。”张潜被骆怀祖的话,逗得哑然失笑。随即,扭过头,看向张三和逯得川等新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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