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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张伙长,我一直老实听话,你可别糊弄我?”王德宝大惊失色,挥舞着手臂高声抗议。
“你有没算过!只会顺口胡说。”路广厦也不生气,只管洋洋得意,“我可是悄悄跟周旅率打听过的。据他说,咱们这个伙,除了某个懒鬼之外,其他人应该都在前一百之内。”
“想媳妇呢?一大早对着水瓮笑起来没完?”路广厦(路光腚)不知道什么时候端着脸盆走了过来,笑着低声调侃。“那你可得抓紧。我听说,新训结束之后,每个人只有十天假期。然后就要去新长官那里报道。万一把你分配到叶支城去,那边可是连汉家女人都找不到。”
“你也注意保护自己,无论去哪!”逯得川的眼睛也开始发红,哑着嗓子回应。
任丙是张潜的亲兵不假,亲兵通常不会下去做队正带兵,也没错。可如果考核成绩在前一百的人,都进入亲卫团,除了他之外,新训营三团二旅一队五伙的其余九名兄弟,就难免有人会落在任丙手下。到那时,镇守使再对大伙欣赏有加,也不可能天天盯着。而亲卫团的军官们,除了姓郭就是姓任……
说罢,又看了一眼在自己身侧默不作声洗漱的杨成梁,故意将声音提高了一些,向逯得川叮嘱,“你以后前程远大,但是千万小心。沙场之上,羽箭可没长眼睛。升官发财都是活人的份,与死人没任何关系。另外,别老想着报仇。你的仇人已经死了,你不可能把所有突骑施人全都杀掉。而咱们的长辈如果还活着,肯定跟更希望咱们娶老婆,抱儿子,继承香火。而不是整天都想着跟人去拼命!”
然而,话音落下,他的脸色却变得非常难看。
四下里,依旧没有任何回应。同宿舍的袍泽们,笑呵呵看了他一眼,然后继续各自收拾行装。
“放心,只要不到任丙手下,无论去哪,老子都会活得有滋有味儿!”不想把气氛搞得太难看,王德宝放下手巾,强笑着宣布。“说不定,下次见面,老子就已经做了校尉。”
“路光腚,你说考核名次在前一百位的会进亲卫团,是真的?”
车平吐了下舌头,顿时就没了话说。杨成梁这种人,就像大冬天茅房里的石头,又冷又硬。谁要敢看他不喜欢说话,就故意欺负他,最后结果肯定是两败俱伤。
“担心什么?一条命而已。”杨成梁抬头看了他一眼,回答得言简意赅。
“行了,张大哥,你就别难为路五了。”唯恐路广厦受窘过度,伤了面子。王德宝赶紧在一旁岔开话题,“走,走,吃朝食去了。说好了,今天开完了那个,那个什么典礼,放了假,一起进城吃馆子!我请,我结账,让大伙敞开肚皮吃个够!”
粮店的名字他已经想好了,还叫王家米铺。开始本钱小,可以只卖粟米。那东西容易存放,并且只要注意仓库的通风和防虫,陈粮和新粮味道基本没任何变化。把新粮中掺两成陈粮,然后点几滴菜油搅拌均匀,客人们既看不出来,也吃不不出来。新粮和陈粮的价钱每石至少能差五文……
“你别瞧不起人!”王德宝将脖子一梗,低声反驳,“我肚子里是大了一点儿,但是俗话说,宰相肚子能撑船。想当大官,肚子肯定不能太小。另外,好歹我各项考核都通过了,虽然跟你们没法比,去了外边军营里,就相当于骆驼进了羊群。届时,你们这些比我强的,肯定都无法过来跟我争,有道是,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
王德宝心里,忽然涌起了几分不舍,更多的却是快乐与轻松。虽然成绩不如同宿舍的伙伴们那么耀眼,但是,他却依旧平安通过了结业考试。这意味着,从明天起,他就可以每天拿一百文军饷。
王德宝伸手捞起身份牌,与自己的两厢对照。果然,发现自己的身份牌,与张思安的大相径庭。扭头再去看逯得川、杨成梁等人的身份牌,却全都跟张思安的一抹一眼。只是张思安、逯得川、杨成梁三个,身份牌背面,还多了“从九下”三个汉字,而路广厦、马承、车平、唐塔、唐盖泽、包戈等人却没有。
……
“不会喝了脏水,发痧了吧!”
快速看了王德宝一眼,他有些歉意地降低了声音,“咱们这些人,暂时还是在一起,除了胖子。”
“本来就该你请!”张思安毫不客气地点头,“大伙听清楚了吗,今天不让胖子心疼掉半斤肉,本伙长跟你等没完!”
“德宝,别生气!路五就是嘴巴臭,其实他心里,巴不得大伙继续在一起!”逯得川也打了水,悄悄走到门外,对着王德宝的耳朵低声安慰。
“我跟你说……”王德宝见此,愈发担心他的将来。又追了两步,婆婆妈妈地补充,“咱们都得为自己活着,不能光想着报仇。更不能动不动,就想着自己烂命一条,拼掉拉倒。在兄弟们眼里,你的命金贵着呢,犯不着跟不相干的人去硬碰硬。”
为期整整四个月的新训结束了,与营地里的大多数新兵一样,新训营三团二旅一队五伙的十名弟兄,在伙长张三的带领下,集体通过了结业考核。今天早晨,他们不用再出操,可以随便睡懒觉,想睡到几点就几点,只要不耽误朝食就行。等到用过朝食之后,再去参加一下结业典礼,然后各奔前程。
“早知道这样,我考核时,也不那么卖力气了?”故意逗大伙开心,路广厦在一旁酸酸地砸吧嘴。
……
在他看来,只有蠢到没边的蠢货,才会只看到给主将当亲兵的荣耀和前途,而洋洋得意。事实上,主将身边的亲兵,大部分都在外放为官之前,就已经战死沙场。特别是张镇守这种喜欢以身犯险的主将,身边亲兵死得肯定更快,说不准两年内就得换上一整茬!
“不会那么巧吧?”
虽然是为了故意逗大伙开心,他才故意把话说得无比嚣张。然而,大伙听了之后,一时半会儿还真找不到理由反驳。
王德宝的训练成绩在新训营中排不上号,但比起碎叶军中的普通战兵,还真未必就差哪去。而如果真的像路广厦先前透露的那样,在考核中表现出色的人,都被送到了镇守使身边听用,王元宝还的确就成了矬子里的高个子,说不定因祸得福,很快就脱颖而出。
他跟路广厦两个,脾气一直都不对付。然而,念在考核之时,此人先跑完了,又与逯得川,张三一道折返回来,在内圈陪着自己跑的份上,他今天不打算跟对方一般见识。至于去给张镇守当亲兵,他还真不稀罕!
“知道了!”杨成梁看了他一眼,回答声里依旧不带丝毫情绪波动。
……
“车平,你是第二伙,接着身份牌,别丢了!”
“不过,你的去处也不差!”张思安又看了王德宝一眼,小声安慰。随即,将手伸进木箱里,快速抓起三枚带着细绳的铜牌,“看好了,身份牌,上面是大伙所在队伍的番号,自己本人的编号和名姓。不要丢,将来如果换了地方,或者升官了,还要交上去,以旧换新。”
王德宝算得很清楚,军中管两餐和衣服鞋袜,除了跟朋友之间的往来之外,他不会有太大花销。这样的话,每年他至少能攒下三十吊,五年下来,如果侥幸没有战死的话,就有一百五十吊。
“你先别着急,我问过了,你做录事,也算战兵,并且还略高半级,军饷和军田都等同于伙长。”就在他绝望得几乎要哭起来之际,张思安的声音再度响起,令人如饮甘露,“不信你看,你的身份牌背后,也有从九下三个字,意思是你报道之后,级别就是从九品下,还外加陪戎副尉的武散职。”
“你才想媳妇呢?”王德宝楞了楞,这才发现自己已经走神了好长时间。赶紧一边低头往脸盆里打水,一边反唇相讥,“你每天早晨把被子支撑起半尺高,再不赶紧娶个媳妇,估计过些日子得憋疯掉。万一上头把你分到新姑墨去,那边别说胡女,恐怕连女人都没有。每天你能看到的只有母蚊子!”
但王德宝的各项考核成绩,都是中下。而逯得川拿了个门门全优。所以,二人走出新训营之后,注定要分道扬镳。而碎叶镇这么大,说不定,这次分别,就是永远。
想到父母生前对自己的期待,他的眼圈先红了起来。赶紧捧起水,朝着自己脸上泼了两把,然后拿起刚刚发下来的葛布手巾,将泪水和洗脸水一并擦了个干干净净。
他跟王德宝,都能写会算,在军营之中绝对属于另类。此外,他和王德宝,在娑葛没造反之前,原本也都生活在碎叶城中,算是半个老乡。所以,二人之间的交情,自然就比跟其他袍泽更深一些。
西域气候过于干燥,而角弓和横刀,眼下都不是碎叶城所能自产。如果保养不良,出现了问题,大伙就要空着手跟敌军作战。所以,几个呼吸之后,路广厦和逯得川等人,也加入了进来,大伙各自坐在床头,借着阳光收拾随身兵器,一个个,态度要多认真有多认真。
“就你,可拉倒吧!”马承(马掌钉)端着洗脸水从他身边走过,笑呵呵地摇头,“除了这圆鼓鼓的肚子,其他跟校尉哪都不像!”
“早知道这样,当初老子最后那两箭,故意射歪好了。”
“我们朝食和哺食都只吃一半,留下胃口吃死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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