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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路旁,一些大胆的女子忽然发现,横扫突厥的勇猛之士,居然会被自己几声“尖叫”弄得面红耳赤,顿时心中愈发觉得有趣。立刻将手绢团了,或者摘下耳环,发簪等物,朝将士们怀里丢去。若不是负责维持秩序的京兆府兵卒拦得及时,甚至连冲撞凯旋队伍的举动都做得出来。
“让海天为我聚能量,去开天辟地,为我理想去闯看碧波高壮!又看碧空广阔浩气扬,既是男儿当自强……”歌声在他耳畔萦绕,伴着他飞翔。然而,却有一个人,紧紧拉着他的手,试图将他重新拉回地面。
“让海天为我聚能量,去开天辟地,为我理想去闯,看碧波高壮。又看碧空广阔浩气扬。既是男儿当自强……”歌声越越近,越来越近,李显不用再借助望远镜,也能看清楚每一个走在前排的碎叶将士。
他看到了一颗颗跳动的心脏!
朕没有愧对祖上的血脉,朕没有辜负父亲的期待!
大唐终于又恢复了当年的强盛。
他看到了突厥贵胄,在囚笼中,相继跪倒,冲着他顶礼膜拜。
鲜红的血浆,从他的眼睛,鼻孔,嘴角,耳朵里涌出,缓缓淌落。
一股滚烫的液体,从眼睛里缓缓淌出。紧跟着,李显感觉到自己鼻孔里,也一片湿润。抬手随便抹了一把,他缓缓从四轮车上站了起来,缓缓走道承天门上的栏杆前,奋力向凯旋归来的大唐将士,挥动手臂。
“好,好一支凯旋归来的虎狼之师!”此时此刻,整个承天门上,最激动的人,就是应天神龙皇帝李显。
前者往往能承受四成以上的伤亡,还死战不退。而后者,只要伤亡超过两成,恐怕就得土崩瓦解。
跟在辛替身边的几个京兆府官吏,也赶紧分散开去,带领弟兄们严防死守,以免真的出现什么意外,让别人误会京兆府上下,是存心给凯旋将士添堵。
而现在,他可以昂首挺胸,堂堂正正地向全天下人说一句,朕,是大唐天子,有道明君,本领不逊父祖!
他看到温暖的阳光,从将士们身上泛起,将自己的全身也包裹了进去,托着自己,飞上天空,飞上云霄,飞向广阔无际的苍穹。
想当初,他们欺张潜官小,将后者“请”到京兆府衙门里头,连哄带吓唬,差一点就让后者吃了牢饭。如今,张潜挟破灭敌国的大功凯旋归来,即将爵封郡公,官拜吏部尚书,万一因为一些无心之失,又翻起了当年的旧账,京兆内,可是要有一大堆人吃不了兜着走。
将士们中间,极少数已经成家立业之辈,听了之后,还能一笑而过。将士们中间,占了八成以上的年青未婚毛头小伙子们,则个个听得心头发热,脸孔发红!然而,他们却努力昂首挺胸,目不斜视,一个个宛若坐在云端的天兵。
“让海天为我聚能量,去开天辟地,为我理想去闯,看碧波高壮,又看碧空广阔浩气扬……”正在高歌的碎叶健儿们,却彻底忘记了羞涩和不安。一个个全神贯注,如醉如痴。
他看到了一张张年轻且干净的面孔。
“圣上小心!”事发突然,左仆射宗楚客,右仆射萧至忠、侍中纪处讷、大将军韦温等人,全都又惊又喜。纷纷起身追了上去,搀扶李显,以免后者刚刚恢复了行走能力,就不小心坠下城楼。
“胆似铁打骨似精钢,胸襟百千丈眼光万里长……”刹那间,三千将士齐声相合,令半空中的日光,都忽然变得明亮而又温暖。
他是一个合格皇帝,不是废物,也不是昏君!
四下里,忽然变得无比安静。正笑闹着想要继续朝安西将士投掷手绢和簪环的顽皮少女们,全都悄悄地放下了手臂。而正在鼓掌欢呼的长安父老们,也悄悄拉住衣袖,去抹自己的眼睛。
“尔等小心了,若是耽搁了献俘,圣上和圣后未必拿这些大胆女子怎么样,咱家却保证,京兆府上下肯定吃不了兜着走!”奉命组织校阅和献俘具体事宜的监门大将军高延福,看得好生有趣,叫过京兆少尹辛替,笑着敲打。
当即,就有看热闹的少女,细声“尖叫”了起来。开始时,因为人数不够多,“尖叫”声显得稀稀落落。随着安西军押送俘虏,从开远门入城,一路横成排,竖成列,整齐平稳地向承天门推进,路边看热闹和追着看热闹的人群之中,妙龄少女所占比例越来越大,“尖叫”声就变得越发响亮,渐渐地,竟然与周围的欢呼声分庭抗礼,一浪高过一浪。
不用京兆府的官兵再努力维持秩序,百姓们本能地让开足够的宽度,让安西健儿们从自己面前缓缓通过。
而有了军魂的队伍,与没有军魂的队伍,战斗力和耐久力,都判若云泥。
“大将军放心,弟兄们绝对不敢怠慢,让任何人真的冲撞到凯旋队伍当中。”辛替吓得一哆嗦,赶紧躬着身体保证。
不似寻常诗歌那样缠绵悱恻,此刻响彻半空的歌声里,竟没有一丝一毫的悲凉。却通过慷慨激昂的旋律和朗朗上口的歌词,向所有人陈述了,一群热血男儿的光荣与梦想。
是那样的年青,那样龙精虎猛。
第二个永徽之治即将出现,在场每个唐人,都将一起分享盛世的福泽和荣耀。
虽然坐在四轮车上,不方便随时移动身体,更换角度。但是,凭借军器监进献给他的,经过多次改良的望远镜,李显比满朝文武,都更早地看到了碎叶军的全貌!
“用我百点热,耀出千分光,做个好汉子,热血热肠热,热胜红日光……”歌声越来越近,李显忽然听清楚了每一句歌词,刹那间,心头一片滚烫。
母亲武则天当年是错的,当年就是为了夺取一言九鼎的权力,才捏造罪名,将他赶下了皇位!
“如此精兵强将,怪不得,张用昭只带了六千弟兄,就能横扫石国!”承天门上,早有文武官员听到了歌声,纷纷扭过头,一边向歌声起处遥望,一边在心中暗自感慨。
这其中,不乏老谋深算的智者,不乏以一当十的勇将,也不乏一呼百应的吐屯、伯克、叶护,然而,此时此刻,他们却全都认命地站在囚笼中,不敢做任何的挣扎。
这是他的军队,由他一手提拔起来的心腹爱将率领,为他不惜赴汤蹈火。
“让开,别挡着朕的阳光!”李显没有回头,倔强地挣脱所有搀扶,继续笑着向已经走到承天门下的将士们挥手,挥手。
四十年屈辱,今朝尽雪!
正忐忑不安间,忽然听到安西军的队伍之后,鼓声一变。紧跟着,走在最前方二十余名将士,伴着鼓点,引吭高歌,“傲气傲笑万重浪,热血热胜红日光……”
他看到了一队队忠勇的身影。
这是他的荣耀,一战定西域,再战定天山,三战血染燕然,封狼居胥!
“你错了,无双!”笑了笑,他留下最后一句话。挣脱妻子的束缚,继续向上飞去,让自己彻底融入蔚蓝色的天宇。(注:折枝朔,天下名朔之一,泛指朔中的极品。)
此番回长安献俘的碎叶镇将士,大多数都来自细柳营。而碎叶镇细柳营的儿郎,当初就是经过了几轮淘汰,精挑细选所得,一个个原本就生得高大强健远超常人。此刻大伙身上披了全新的铠甲,心中又涌起了一股子骄傲,顿时,愈发显得英俊伟岸,风流倜傥。
他从母亲手里,接过摇摇欲坠的大唐,却只用了短短五年,就让大唐恢复了他父亲在世时的辉煌。
前者……
没有一个垂垂老朽,或者一个文弱书生。全都身披铁甲,器宇轩昂!
“这是什么曲子,听着好生豪迈?”站在路边看热闹的一群太学生,齐齐竖起了耳朵,心中一片火热。
“圣上——”伺候在四轮车旁右监门将军薛思简敏锐地发现情况好像不对劲,又不敢惊吓到李显,低低喊了一嗓子,随即果断冲上去搀扶住了李显的腋窝。
这股精神,这股锐气,无形无色,却见证了一支军队的魂。只要军魂不散,哪怕这支军队受到再大的挫折,也能迅速浴火重生。
“圣上小心!”先前全部注意力都被凯旋将士吸引,皇后韦无双听到薛思简的喊声,诧异地回头,恰看到自家丈夫站在栏杆前,肥胖却笔挺的脊背。
后突厥终于被灭了。
接下来,兵役和徭役,又要大幅减少。各项杂税,也会迅速降低。
朕做到了,朕此生已经了无遗憾!
耳畔听着歌声,大伙再看那些骑在马背上的安西健儿,竟然觉得那宽沿盔和麒麟铠、镔铁背心,乃是世间最好的服饰。哪怕穿朱佩紫,都逊了三分颜色。(注:穿朱佩紫,指的是做五品以上高官。)
头戴宽沿盔,身穿麒麟甲或铁背心,手持折枝朔,腰胯百炼刀!横成排,竖成列,踏歌而行,阳光被铠甲和朔刃反射,起伏宛若海浪!
这些年来,大伙见惯了装备精良的御林飞骑,见惯了如狼似虎的京兆府甲士,见惯了奉命出征,行囊臃肿的十六卫府兵,却从没见到过任何一支队伍,似碎叶军这般精神抖擞,锐气直冲霄汉。
而被押在这支队伍前方囚车中的突厥贵胄们,则一个个低头耷拉脑袋,如同等待宰杀的羊羔。
虽然为了避免出错,将士们手里的兵器,都换成了没有开锋的漆枪,但是,依旧有一股所向披靡的气势,从队伍中蓬勃而出。让任何人都不敢怀疑,这支队伍可以碾碎世间一切阻挡。(注:漆枪,仪仗专用长枪。)
前者面对十倍余己的敌军,只要主将一声令下,照样敢发起冲锋。而后者,面对三倍以上的敌军,恐怕就已经吓得转过身去,一哄而散!
清一色的精壮男儿,个头全在七尺半以上!(汉尺,一尺大约23cm)
李显缓缓低头,隐约看见了妻子满是惊恐的眼睛。
没有人,敢再胡乱拥挤,哪怕再胆大的二世祖,都闭住嘴吧,不敢再发出任何声响。同为男儿,那些马背上引吭高歌的壮士,让很多原本公子王孙,都自惭形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