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脑海里反复回想着方才一瞥之下,曼真在日记里写的话:遥遥,我总相信,到七老八十的时候,我们还能化好妆一块儿出去喝下午茶。
外婆睡眼惺忪,看她一眼,“遥遥,还没睡啊?”
翻开一本,只读了两行,眼前一片模糊。
丁卓点头。
丁卓顿了一下,把行李袋搁在地上,“陈阿姨那儿,能不能拜托你多照看。科室忙,我实在再请不出更多假了。”
“小孟呢?没看见她。”
苏曼真父亲苏钦德是邹城康复医院的副院长,因此苏家在邹城算得上是有头有脸。邹城地方小,平常哪家丢了狗,都能在地方晚报上占个豆腐块,如今出了淹死人的大新闻,当然迅速成了大家饭桌上嚼了又嚼的谈资。
纸糊的灯笼,一下便摔破了,露出里面竹篾的骨架。
陈素月一声呜咽,将头抵靠在丈夫肩上。
冯老师叹气,“怎能不来见曼真最后一面。前阵子她还说,同小丁订婚了,回头要请我吃饭,转眼……”
孟遥摇了摇头,“您睡吧,我头发干了就睡。”
“孟遥。”前方忽传来一道低沉的男声。
已快要哭得休克的陈素月被丈夫抱在怀里,细瘦手指攥着衣襟,一声一声凄喊:“曼真……”
“听我妈说,你要回来考公务员?”
她出不去,也不会有人进得来。
“上午送走了。”
来者是苏曼真的恩师,姓冯,在旦城美术学院油画系任教,他腿脚不便,听闻爱徒讣告,还是立即赶了过来。
以前夏天热,在河边纳凉,曼真一猛子扎进水里,一口气游到视野尽头,又游回来,见她还坐在岸边犹犹豫豫,忍不住嘲笑:遥遥,水里没鳄鱼!
他略微弓着腰,手肘撑着栏杆,嘴里衔着烟,目光落在岸下的河面上。
曼真,你说的,我践诺,你也必不违约。
这晚,直到忙到凌晨一点,孟遥才跟王丽梅回到自己家里。
累,却没有一点睡意。
过了一会儿,孟瑜过来喊孟遥帮忙,孟遥向苏钦德点一点头,跟孟瑜去后面。
孟遥眼里噙泪,呆望着棺材中已然阴阳两隔的挚友,想哭而不敢,怕一落泪,这事就真成了定局。
陈素月没说话,帕子遮着嘴唇,手臂轻轻一扭,躲开了。
孟遥凝望着照片,心中隐痛立时潮水一样漫上来。
“和我妈在一起。”
丁卓扶着冯老师,往曼真的棺前放了一束白菊。
她转过头,将目光投向静静流淌的河水,心里突然生出一种无所适从的茫然。
丁卓走到门口,拿了两柄伞,迎着小雨出去了。
到中午,孟遥正在帮忙汇总吊唁的名单,丁卓走过来。
天亮,苏曼真初中、高中和大学的同学和老师,陆陆续续的前来吊唁。
陈素月扶着棺材哭得气吞声断,耳旁哀恸之声此起彼伏。
孟遥坐在车上,被地上积水反射的晴光晃得眼睛发疼。心脏像是被人剜掉了,只剩下一个敲着便有回音的,空荡荡的胸腔。
“好。”
五点天还是暗的,只有路灯亮着,未褪尽的黑暗伴着微雨,沿途石榴花落了,一地的残红。
孟遥点头。
孟遥的手尴尬地停在半空。
孟遥也没往前,就站在原地,“要走了?”
丁卓收起伞,搀着冯老师,迈上台阶。
冯老师拍了拍她的手背,长叹一声,“苏夫人,节哀……”
孟遥低头,往手里的灯笼看了一眼,“还是留着吧。”
——当个约定,你要践诺,我也必不违约。
“冯老师说准备给曼真办一个画展,筹备好了,如果你有时间,可以过去看看。”
陈素月手里一张手帕已经湿透,这会儿见此情景,又忍不住拭泪,时而掩嘴咳嗽。
等外婆上完厕所,孟遥在客厅沙发上闷头坐下。
吃过晚饭,苏家亲戚商量好了治丧事宜,到深夜,灵堂就布置起来了。
这是曼真出事以后,孟遥第一次看见她的遗体。
孟遥也站着没动,手里灯笼被微风吹着晃了一下,七零八落的白色油纸哗哗作响。
他就维持着动作,一动不动,仿佛有一堵墙,把他与世界隔开。
不知道为什么这么盲目地笃定着,可能是相信你也相信我自己吧。
孟遥点一点头。
孟遥垂着目光,“应该的。”
有人搭了梯子去摘檐下的灯笼,孟遥立在台阶下,抬头去看。
那人摘下灯笼,便直接往地上一扔。
苏钦德也上来同冯老师握了握手,“天气不好,您过来费心了。”
风吹起,白色衬衫背后鼓起来,又一下贴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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