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盘起来的时候，身躯足有两层小楼那样高。
祂静静的盘着，爪子落在地上，头颅搁在身躯上。
祂本该是漂亮的，可此时在这个地宫之中，祂浑身腐烂到深可见骨。
全身上下只有爪子和头颅是完好的，那条长长的覆盖了鳞片的身躯上，到处都是腐烂的发白的血肉，血肉中还搅动着蛆虫，但即使是这样，也没有丝毫发臭的味道。
那是因为祂身上除了腐烂的伤口，扭曲的虫子，还有盛开的花。
那些明黄色的花朵，美丽而芬芳，从祂的身躯缝隙里生长出来，密密麻麻，让这条龙看上去诡异而美丽。
那些花，她白天的梦里见过，那是阿朵头上的，还曾经给名为小黑的那条长了鳞片的蛇……
长了鳞片的黑蛇，阿朵。
程念脑海中想起了什么，立即略微震惊的看向了身旁的龙神祭司和巨龙。
“你们……”她说“你是阿朵？是不是？”
龙神祭司倏然回头，表情如同鬼魅般问“你怎么知道？你是谁？？”
“我……”
程念难得结巴了一下，说“我……我白天做了一个梦，梦里，我自己变成了一条长了鳞片的小黑蛇，就在龙神潭的潭底，遇见了一个叫做阿朵的女孩，她还给蛇取了个名字，叫做小黑”
“说下去”她急切又执着的道“继续说下去”
“然后……”程念咽了口水“下大雨了，阿朵把小黑装在鱼篓里带回了家，放在了床底，直到最后洪水冲了进来，将鱼篓和小黑都淹没了”
“你为什么……”龙神祭司的声音变得古怪，似乎喉咙里压了什么东西那样哽咽“你为什么会做这种梦，难道，难道你是小黑的转世？可是不对啊”
她扭头，在身后的龙身上摸了摸，那条就像是死了一样的龙就睁开了眼，祂黄色的眼瞳已经浮上一层白疫，头颅也抬不起来。
“小黑还活着啊”
阿朵看看龙，又回头看看程念，眼泪顺着眼角滑落下来“你还梦到别的了吗？”
“没有了”程念摇头“洪水冲过来之后，我……小黑被水淹没，就失去知觉，我就醒了，直到现在”
“哈”阿朵颓然往地上一坐，泪水还在不停的滑落“没知觉，没知觉也好，忘记了也好，什么都好”
“所以之后发生了什么？”
程念问“你们之后发生了什么？”
“你想要知道？”阿朵抬头，道“你的同伴里，不是有一个我们的族人后代吗？想必他已经告诉了你们才对”
“他说了，但是我怀疑事实并不是那样，所以才问你。”
阿朵低笑，一把擦去脸上的泪水，说“假的不是更好，真相太恶心，不如只知道假的”
“可是我想知道”程念神色严肃“我想知道真相，哪怕它丑恶不堪”
阿朵沉默了，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好一会，她才拍拍自己身边的位置，示意程念坐在那里。
“后面发生的一切，到现在为止，我想起来的时候，都会觉得那是一场噩梦。”
洪水冲进山谷之后，那里变成了一片汪洋，幸存的人爬到了谷口，钻进了树林里，再往里走个两百米，就是瘴气带。
这时候雨已经停了，只是水还没退走，他们也就相当于被困在了山上。
一开始还好一点，可以抓蛇虫鼠，有时候运气好还能抓到一只窝被冲毁了的野兔，虽然也是吃了这顿没有下顿，但起码还没饿疯。
因为山谷也不是密封的，洪水一直在顺着崖缝往更下的地方流淌，他们觉得等洪水走完，就还能回家。
最后洪水也确实退下去了，但是却没有家了。
他们所有辛苦垒起来的房屋和东西，全都被洪水冲走了个干净，山上劈开来的田地和蔬菜，也全都水淹烂掉了。
一无所有。
这个时候，虽然大家看上去很正常，但其实已经疯了一半了。
因为泥土太过于湿滑松软，他们还得继续待在林子里，和瘴气带比邻。
安全带的小动物全都一只不剩，野菜以及疑似是野菜的，也都被挖了个干净，最后是树叶，树皮。
洪水过后见鬼一样的阴天，太阳总是不出来，一切都阴沉着粘糊着，连同饥饿一起，来回扯动所有人脆弱的神经。
他们蹲在林子里的时候，看上去就像是某种眼里闪着红光的猴子，干瘦又狰狞。
有一天早上，原先住在阿朵隔壁的婶婶，她的儿子失踪了，所有人连忙爬起来，拖着饥饿的身体，去找去喊。
最后是阿朵的哥哥木沙发现了他，男孩倒在瘴气带里，小脸青紫，浑身僵硬，早就没气了。
婶婶嚎啕一声，扑在儿子身上哭的几乎晕厥。
她的丈夫在洪水里丧生了，儿子又突然遭了厄运，谁也受不了。
于是埋了孩子的第二天，她就用衣带把自己挂在了大树上，瘦弱的身子被风来回吹动。
发现她的时候，阿朵妈妈尖叫一声，把阿朵抱在抱在怀里捂住了她的眼睛。
几个还能动的男人，抬着婶婶的尸体去了林子另一边，说要把娘俩埋在一起。
一下子死了两个人，所有人更加沉默了，夜晚生火之后都没有人唱歌了。
所有人围在火边，瘦的眼窝深陷，两颊发虚，看起来就像一个个包着皮肉的骷髅。
已经不知道是洪水退后的第几天，依然没有太阳，下面的山谷，一脚踩下去全是深陷到腿窝的泥巴。
“我那时候蹲在山谷边，饿的头晕眼花，脑子想的，却是小黑不知道去哪里了，还是不是活着”
灯笼放在地上，远远罩着阿朵的脸，让人恍惚，她侧头看向程念，说
“但是你知道吗，那天晚上，有吃的了”
进林子打猎的几个叔叔，突然抬回了一大块肉，他们说，是发现了一头角卡在树上的鹿。
当天晚上，所有人就迫不及待的把血淋淋的鹿肉用存起来的露水洗干净，然后烤了。
阿朵在灯光中声音古怪，眼神发直的对程念说
“你不知道，我一辈子都在恐惧那一天，因为真的……太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