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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文疯子,疯了一回,居然变得如此残忍。”
“轰”天崩地裂。虎里迷亲眼看见几个士兵在自己不远处栽倒,身上裂开了无数血口子。用手推了推掩护自己的亲兵,刚想开口许诺赏赐,却摸了一手鲜血。忠心的卫士用身体护住他,早已被炸气绝。
“杀鞑子”破虏军将士呐喊着,冲进山寨与敌军展开了肉搏战。弩箭退出了战场,钢刀成为主角。四百多手持柳叶刀的宋兵三三成组,豪不畏惧地扑向比自己高大得多了探马赤军。
敌人是从百丈岭上下来的,主攻方向是太平寨正南。一向射术娴熟的契丹和党项士兵趴在寨墙的垛口后,被漫天箭雨压得抬不起头来。
百余个骑兵终于在寨门前整好了队,残破的寨门边,到处是被炸死和射死的士兵尸体,对手好像吃定了虎里迷,只射箭和投火流星,不攻城。
“弟兄们,跟我杀鞑子,给父老乡亲报仇”半空中响起一声呐喊,第一标副统领张唐带着他的第四营冲进寨门,手中钢刀一挥,将一个探马赤军士兵连人带刀劈成了两段。
“文天祥,更不用慌,一个书生,也能带兵”?虎里迷轻蔑地披好铁甲,不慌不忙锁好暗柜的门。如果是巨寇陈吊眼或者许夫人麾下的畲兵,太平银场的情况必将危机。如果是宋兵,来多少也不必惧怕。文天祥的部曲在李恒的打击下,刚刚溃散不到三个月,没那么快恢复士气。况且太平银场距离军山、南丰和广昌三地都不过是六十里的路程,援兵顷刻可至。打不过,关起山寨大门来,高大的寨墙足够让里边的千余士兵坚持上一天。一天过后,文天祥害怕腹背受敌,自然会撤军。
“是,是宋军,打,打着文天祥的旗号”。挨了耳光的百夫长委屈的说道,刚才借了火光,他拼了性命才看清对手是谁,没想到用命换来的情报得不到长官的半点赏识。
一个非常年青的宋人,带着百十个将士,静静地守在山寨后门口。虎里迷不开门,不打火把,根本不会看到对方的存在。然而,此时他胯|下的战马在对方威压下正连连后退,麾下忠勇的亲兵,也在对方亮晶晶的钢弩逼迫下,不知道该进,还是退。
天亮了,赶了一夜山路的两支新附军来到了太平银场。他们看到了遍地瓦砾,未熄灭的火在瓦砾堆中冒着蓝烟。一千多具探马赤军的尸体横其竖八在银场里,瞪大的眼睛诉说着昨夜的惊恐。
“杀,不留活口”杜浒冷冷地挥了挥手,身后的宋军扣动了扳机,最后几个探马赤军士兵倒了下去。
轰,又一声霹雳炸响,惊断虎里迷的美梦,山墙里,一向骁勇善战的夏、辽将士们鬼哭狼嚎。叫骂声,呻|吟声,恐惧的呐喊声,用各族语言说出来,乱纷纷的恐惧信息在士兵中弥漫。
好强的弩,虎里迷最后一点对敌军的轻视被这一弩击散。稳,准,狠,居然透过垛口|射中里边的士兵,哲别的箭术也不过如此。
有人受不了这种在敌人箭尖下的威压,跳下马,跪在了地上。几个虎里迷的亲信彼此护看,叹了口气,跳下马背,将兵器和战马一并交到宋军手里,主帅死了,继续抵抗已经没有意义。
只一合,虎里迷死。跟着他逃亡的探马赤军瑟缩着,仿佛立在他们对面的微笑的杜浒是个恶魔。
“啊”!卧在床上的女奴声嘶力竭的叫了起来,叫声震得窗户嗡嗡直响。虎里迷跳起,抬手给了女奴和百夫长一人一个耳光,“慌什么,宋军敢进攻咱们,借他个胆子。说,是陈吊眼的残部,还是许夫人手下的溃兵”?
“上马,上马,冲出去砍掉石炮”虎里迷挑起来,用弯刀严肃军纪。砍倒几个乱兵后,探马赤军士气稍振,乱哄哄地冲向马厩,把惊恐不安的战马用力安抚住,牵出来。虎里迷的判断正确,照这种事态,太平寨肯定坚持不到援军到来。与其窝在狭小的山寨和矿洞前等死,不如冲出去,利用骑兵优势将敌人驱散。
文天祥跨上夺来的战马,目送最后一名矿工消失在山梁西侧,一抖缰绳,带着大宋官兵溶进漆黑的夜幕中。
“真主保佑虎里迷”探马赤军千夫长虎里迷低低的祈祷了一声,关住了卧室的门。走到墙边的暗格前,用还带着女人体温的手,扭开了暗门。
“吱-呀”这是投石车特有的声音,身经百战的虎里迷对这种声音特别敏感。蒙古军中一路南下,用此物毁了无数名城。没等他做出反应,半空中几个流星带着火花坠落,比他多了一点实战经验的亲兵扑过去,将虎里迷牢牢地护在身子底下。
对面敌将微微一笑,垫步,助跑,加速,人如流星般对着战马冲了过来。电光石火间,两人交叉而过。宋将杜浒飘身而落,横刀冷笑。再看千夫长虎里迷,在马背上冲出二十余步,身子一晃,扑通一声栽了下来。两个宋兵跑过去牵住战马,笑嘻嘻的站了杜浒身后。
虎里迷带着几个亲信,边战边退,前寨失守了,他还可以从后门溜走,女人没了可以再抢,银子没了可以再敛,反正大宋有的是奴隶可抓来开矿。只有命不能丢,这是做生意的本钱。
太平银场燃起冲天大火,矿工、银匠,背着大包小包,沿着山路向各自的家乡赶去。没有人留恋的回头,没有人为银矿惋惜。他们是掠来的奴隶,无论主人有多少宝藏,都与他们无关。
“小心啊,鞑子骑兵”矿洞旁,被圈禁的矿工和银匠中,有人扯着嗓子大喊。虎里迷搙了搙嘴,几个如狼似虎的士兵冲向矿工棚屋,引发一片惨呼。
数百块银锭发出迷离的光,晃花虎里迷的眼睛。银子和女人,是他的最爱。蒙古人强大而粗疏,宋人精细却懦弱,江南大地,处处是虎里迷这种大食人发财的好机会。
“铛”宋兵和西夏兵的钢刀对击,溅出几点火花,没等党项兵砍出第二刀,另一个士兵的钢刀斜撩在他的肚子上。双层皮铠连同肚肠被一刀撩破,党项兵仰面朝天倒了下去,到死都没弄明白,那窄窄的柳叶刀怎么有如此大的威力。
修造府邸,买女奴,打点上司,派心腹族人跟在蒙古军队后边购买战利品,发战争财,虎里迷计算着,看着一条银子铺就的路在眼前闪光。有了钱,还可以置办大海船,去麦加朝圣,还可以去南洋购买香料……。
“呀”虎里迷知道今天难逃一劫,怪叫一声,用力刺了一下马肚子。突厥马吃不住痛,一声咆哮,带着他冲向敌将。人高,马大,虎里迷要凭借马的优势杀出重围。
两支新附军的军容都很狼狈,他们听到了太平银场传来的闷雷声后,已经尽最大努力前来驰援。但一路上,历尽波折。山林中好像藏着恶鬼般,总在士兵们出其不意的时候,夺走他们的性命。最惨的是在一段土路上,补猎野兽的陷阱,猎狼用的飞竹排,还有扎野猪用的竹钉子,弄得士兵们草木皆兵。
“轰”寨子被爆炸燃起的火光照亮,黑暗中,显现出探马赤军弓箭手惊慌的眼睛。大宋士兵笑了笑,倒地。血,流在生养自己的沃土上,汩汩成河。
“吱-呀”黑夜里,投石车的声音令人毛骨悚然。被吓破了胆子士兵们惊慌的叫着,到处找地方躲藏。以往作战,宋人有突火枪,蒙古人有燃油蛋,但是那些东西只打一个点,不像今晚这火流星,落下来就炸一片。
看见那些蒙古人的附庸身上奇怪的血口子,新附军统军万户武忠突然打了个冷战,望着苍茫武夷山,想想夜间行军时受到的无穷骚扰。背上的汗水,越来越凉,越来越凉。
“不……”血泊中,有人痛斥着杜浒的残忍。没有人自问,作为西域人,蒙古人,他们为什么会倒在大宋的土地上。
缺口后的大宋士兵身中数箭,屈膝,跪倒,却挣扎着不肯倒下,用尽全身力气将手中一个点燃了的黑球投向敌军射手方向。
前辈蒲寿庚已经做出了榜样,卖了泉州,用三千多颗赵氏子孙的人头换来了江南西路参政职位和大元海上贸易代理权。同样作为大食人,虎里迷不能比自己的同胞做得太落后。好不容易花钞票谋得了太平银场的管理权,他要把权力的作用发挥到极致。
“蒙古人笨,一万四千两银子,只上报一半给他们,剩下的,嘿嘿”虎里迷打着如意算盘,面孔被银光照得通红。江南繁华,虽然被蒙古铁骑蹂躏过了,剩下的地方也比虎里迷走过的其他国家秀丽。他是万里迢迢乘海舟辗转来大宋发财的大食人,没料到,刚下了船,就遇到发财的最好机会,战争。蒙古人不擅长理财,对汉人又本能地不信任,所以,像虎里迷这样的大食人就成了抢手的宝贝。他们擅长理财,懂得鉴别珠宝的古董,懂得讨好上司。收买敌方将领,打通关节,转手战利品,血海中,处处闪动着他们发财的身影。
“弟兄们,他们用的是神臂弩,射得慢。趁他们装箭,把他们射回去”。一个老百夫长站起来高声鼓舞士气,作为百战老兵,他自认为有对付神臂弓的经验。没等他的话喊完,两支羽箭,一根短弩,同时射中了他胸口。
“轰”上苍仿佛被虎里迷心中的想法激怒,晴空里突然打了个霹雳,吓了虎里迷一哆嗦。没等他回过神,卧室门突然被冲开,一个百夫长冲进门来,气喘吁吁的报告:“报,宋军来攻,已经打到城外”。
“啊”一个藤牌手倒在了地上,敌人的弓箭从黑暗的角落里射出,以极其刁钻的角度射中了他的大腿。盾墙出现了一个缺口,探马赤军抓紧时机,将羽箭从缺口处射过去。
虎里迷刚要呵斥,忽见白光一闪,一个士兵从寨墙上落下,重重地跌在他脚下。脑门上,一根短弩透盔而过,白色的脑浆和血水一块流了出来。失去自制力的士兵抽搐着,挣扎着,骂着不知哪个西域民族的方言,眼见着出气多,进气少了。
冒着火星的震天雷成排从宋军队伍内抛出,扩大着先锋们的战果。探马赤军被炸得抱头鼠窜。更多破虏军将士冲进山寨,在盾墙掩护下与探马赤军的士兵对射,双方不断有士兵惨呼着倒下,却没有一方退缩。人数相当的情况下,拼得是士兵的意志力。
“跟老子出去看看,看文天祥这个疯子有什么本事破我的太平寨”虎里迷皱了皱眉头,拎起百炼刀向外走,长期给蒙古人理财,他通晓各族语言。伤兵们充满恐惧的议论声让他心乱。
百夫长惨叫着,从寨墙头上掉落。刚被鼓起勇气的士兵立刻卧倒,连垛口都不肯靠近。有人试探着想放冷箭,刚一露头,一排箭雨将他的脑袋攒成了刺猬壳。
建昌军再次被李恒收复后,太平银场的存银全部归虎里迷清点,这可是个实实在在的肥缺。文天祥败得太快,银场的收入几乎原封不动的封在库里,虎里迷一到任,先派心腹将炼好的银锭搬到了自己府邸。
到时候,回到故乡,他就是众人景仰的英雄。至于铺垫在英雄衣锦还乡道路上那些尸骨,管他呢,真主不知道,阿訇看不见。
破虏军得势不饶人,一个都的弩手排着队,三段叠射,牢牢地封锁住了大门口。敞开的寨门如同恶魔张开的大口,吞噬着附近的一切生命。一会儿,寨门口已经没了活着的北元武士,破虏军藤牌手高举长条藤盾,排着队走向寨门。几个探马赤军扑过去拦截,没等扑到近前,已经被藤盾后的强弩射成了滚地葫芦。
惨呼声里,寨门轰然打开,四个党项族武士一马当先冲了出去。“梆,梆,梆”弦声嘈切如琴,武士和战马同时倒地。后边的武士收缰不及,继续前冲,没出五步,跟着仆倒,人和马的尸体堵住了寨门。血,如溪流般向道路两边的草地上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