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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队,弓箭封锁江面!”蒙古千夫长捂着脑袋上的伤口,声嘶力竭地喊。炮声里,他的嗓音听起来带着浓重的哭腔。
查理不再说话,端着茶杯望向窗外。这是个他永远理解不了的国度。在等待大都那边回音的日子里,他曾四处周游。却惊讶的发现,底层百姓,挚爱着他们的文明,虽然穷苦,却不肯放弃气节,不肯承认自己是蒙古人的奴隶。而越是上层和精英阶级,越喜欢攀附,根本没有一点风骨,说谎时都能引经据典,并且博得无数好评。
“退回去!”发了狂的蒙古将军将逃在面前的士兵一刀砍成两段。
“爷,您什么吩咐?伤着没有”小二哥赶紧跑上前收拾,色目人是游客中最难伺候的,一旦被他们在食品中挑出纰漏,整个晚上,观澜楼上都不得安宁。
更多的炮弹焰火般落下来,在岸边炸出一个个大坑。措手不及的蒙古军分散在大坑周围,筋断骨折。
凄厉的号角声在港口内响起,大队的新附军在各级将领的指挥下下,向港口集结。他们试图阻止来犯者的脚步,尽军人的职责。
又一排弹丸飞来,蒙古千夫长随着硝烟飞到了半空中。
突然,夕阳下照耀下的船舷上,露出两排黑洞洞的窗口,红点在窗口闪了闪。“轰”地一声,十几条船同时发威,百余个红色火球,拖着长长的尾巴,呼啸着扑来,就像巨龙在天空中追逐着珍宝。
“可他们都是四等奴隶,再有钱,也是奴隶身份!”查理不满地小声嘟囔,看来对大学问家的行为非常不理解。
“天亡我也!”文虎大叫一声,跌于马下,此后以病拒战。
七月一日,江阴要塞被张唐与方馗联手攻克,二人威震两浙。将所获武器辎重皆分于民军后,登船入海而去。
剩余的蒙古士兵和新附军战士愣了一下,绕开他,继续奔逃。
“你管他此间谁是奴隶,谁是主人呢。他们愿意当奴隶,就由他们。反正咱们将给皇帝陛下的礼物准备好了,就能把海难造成的损失赚回来。注意,你是图克帝国使者,不是什么佛罗伦萨小商人!”约翰给了店小二几个铜板赏钱,将他支开,然后跟托马斯一块开导查理。
六月初,钱守仁从钱塘登船出海,不知去向。临安大户朱万年见守军兵少,试图叛乱,为北元杀人立功。事败,全家三百多口被守将方胜处死。家产被散,地契被烧,房屋被拆成白地。
临安府,治所临安,下辖余杭、昌化、新城、钱塘、仁和五县,乃是天下最繁华之所,自从康王赵构把这里当作落脚地后,作为“临时”首都而取名为临安的城市,就“临时”了一百六十余年。(与现在杭州的位置有差别,考古发现的遗址描述是,它平面似长方形,南跨吴山,北到武林门,东南靠钱塘江,西临西湖,南北长约14里,东西宽约5里,环以宽阔的护城河。锗山在钱塘江北,而不是现在的江南)
沿途中,所有能拿得起武器的男人,都被蒙古千夫长指使士兵驱赶到防波堤上,用身体搭成一道墙。菜刀、木叉、铁锤,杂七杂八的武器后,是一双双充满恐惧的眼睛。
虽然中间总有一些不识趣的酸儒,写下“暖风吹得游人醉,直把杭州做汴州”之语,让烟花巷子里比武的将军,画舫上指点西湖的雅士,几度羞红了面皮。但在一代代“旷世明君”古今明相的恩泽下,这些不入流的诗,很快就被人所抛到了一边。
太阳从山脚边坠了下去,喧闹了一整天的临安府又恢复了宁静。
五月二十三日夜,临安城新附军哗变,杀城守色目人阿里马和,破虏军入城,与百姓相安无事。次日,宋将张唐开浙东官库,将两百余万两未来得及运走的白银派人搬到港口,海路送往泉州。
双方刚一接触,新附军的前军就被人透阵而过,割成了两半。紧接着,破虏军将士一个大迂回,将成为两半的新附军切成了四半,八半。新附军的弓箭,很难射透对方前锋身上的锁甲,而对方的双环柳叶刀,往往能将新附军将士连人带武器一同斩断。
六月十二日,北元两浙大都督范文虎回师反扑临安,方胜弃城,去钱塘,据江而守。范文虎不知是计,挥军尾随。追至江岸,双方对垒。文虎以数重方阵相迫,海上忽来巨舰十余艘,宋将杜浒以巨舰大炮轰范文虎之军。新附军悴不及防,被被炸得乱成一团。战阵过密,人马相踏,死者不计其数。范文虎不得已,退回临安,欲凭城再战。方胜与杜浒陈兵钱塘,不攻,亦不退。
朱、余两位,都是当地名流,几个色目人曾经应邀拜访过他们,听过他们四海一家的高论。但对其中逻辑很不理解,不晓得为什么被征服了,反而能当作荣耀。更不晓得,反抗者什么时候成了败类,投降者怎么就成了识实务的英雄。要说是这两位大学问家标新立异,哗众取宠吧,人家的名气还真不是吹出来的,整个临安府都知道这两个名士。要说他们颠倒是非,混淆黑白吧,北元朝廷对这几个名士,也是推崇有加,已经有官差带着忽必烈的手书来,聘请他们去大都讲学。
几队新附军将士喊着号子,将不用多年的床子弩从库房搬出来,摆到制高处。有人拿来了废油、碎棉花和木屑,赶制油蛋,准备放在投石机上,向战舰发射火球。
“逃吧,大伙又没拿军饷,给谁卖命啊!”有人带头嚷嚷道,士兵们抱着脑袋,四散奔逃。
“破虏军来了,跑吧!”店小二扔下抹布,掉头冲向楼梯口。所有宾客如梦方醒,跟在他后边落荒而逃。
五月二十五日,雨,破虏军以水师五百人守城。陆标挥师北上。当天晚上,张唐遣死士怀抱手雷炸开独松关,将拒不投降的守军全部斩杀。威逼湖州。
五月二十三,破虏军逆江而上,威逼临安。
六月三日,破虏军兵临嘉兴,张唐麾下,除了同来的破虏军将士,还多了三万附近的山贼、义勇。他以宋军不入城为条件,劝降了嘉兴守将胡良佐。克嘉兴,散府库,然后弃城而去。南下海盐,把浦东、青村、袁部等北元盐场劫掠一空,食盐全部分发给了百姓和义军,当地百姓欢声雷动。
同样是醉,“暖风吹得游人醉”固然为佳句,但怎么看,也没有官家提在粉墙上那句“明朝且扶残醉”看着洒脱。况且大伙都慢慢变成了南方人,何必为北方的汉人之命运去操心。
负责“重型”武器的新附军后队刚刚展开,野战用的弩车还没来得及绞紧弦,对方的小炮早已遥遥的招呼了过来。铁弹丸几步距离一个,密密地从新附军后队上砸了一排。爆炸声过后,新附军后队的阵地就向被犁过了一遍般,不见半点草绿色。所有的床子弩全部碎裂,翻在烂泥里,和士兵们的血流在一起。
“我的妈呀!”被驱赶来的百姓扔下菜刀、锄头,一哄而散。
令旗挥下,随着古筝般的弦响,数千颗白亮亮的弩箭从空中飞来,将暮色分成几层。岸边迎战的人就像秋天的麦子一样被割倒,血瞬间染红了江水。
侥幸还活着的人扔下武器,发了疯一样四散奔逃。任将领们怎么阻挡都挡不住。
自己是骗子不假,而那些东方的精英们,却更比自己更擅长欺骗。什么事情都能用圣人之言解释出来,只懂得瞒和骗。心中根本不知道,他们自己和身后的国家民族,还有“契约”二字。
当地儒生以圣人忠于君之语辩解,张唐问之曰:“可知君与圣人之上,还有国家二字乎。国家者,国于前,家于后,至于君,在家之更后!”众儒瞠目结舌,抱头而去。
“他们对于反抗者,比蒙古人还狠!”很多新附军将士过后总结道。此战后,他们被张唐下令释放,大多数人再也没回北元阵营中吃粮。
沉寂,喧闹的观澜楼死一般的沉寂。所有人目瞪口呆地看着窗子外的景象,十几个移动的城堡,风驰电掣般从海水与江水交界处漂来,木墙后,露出大宋国久违了的战旗。
远处传来一声脆响,蒙古将军胸口突然绽开一朵蓝色的小花。他跟跄着,倒在了沙滩上。无数逃命的大脚踏上了他的后背。
偶尔在那些乘海船远来入朝的蛮夷面前,读书人们还能摆起一幅最大帝国百姓的派头,向人如数家珍般炫耀当年成吉思汗大帝如何打遍天下无敌手丰功伟绩,拔都殿下打得万里之外的白皮色目人,黄毛色目人尸横遍野的故事。出得什么奇兵,用得几番妙计,文士如何运筹帷幄,武将如何刀头歃血,每讲起来,吐沫星子飞溅,仿佛自己曾经亲自经历,与铁木真并肩杀敌一般。
“守土,守土!”带队的百夫长提刀弹压,没等抓到人,屁股后突然被人踢了一脚,惨叫着跌入了江中。
北元江阴水师仓卒应战,与方馗所率海盗博于大江,全军尽没。
祥兴二年五月二十二,夏,破虏军攻克钱塘。钱塘守军一万两千余人,全军覆没。千夫长咬柱、巴特尔、新附军百户刘方亮战死。
“退回去,退回去,背对着敌人,死得更快啊!”蒙古将军大喊,却找不到回应。从塞外草原打到江南,他第一次,看到自己的部下溃散了。被他素来瞧不起的宋人击溃了。
走舸上,没参与踏船的士兵举起钢弩,对准岸边迎战的人。
六月二十日,张唐以五万人马攻入平江府(苏州),将北元官吏斩杀干净,散府库后,杀奔常熟。
据说,当年赵宋官家落脚在此,看中地就是临安城外五十里处那巨大的出海口。一旦金人攻来,他可以快速水遁。但这都是谣言,咱临安府百姓从不把这些污蔑之语当真的。毕竟,作为提醒皇家恩泽和展示朝廷政绩的都市,生活在临安府的百姓是天下最幸福的。有人在笔记中写道:“此地走卒饰士服,农夫蹑丝履”所记引用的是南渡前名相司马光之言,虽有夸张,但的确将临安府的繁华道出一二。朝廷一年之中,展示恩泽发给百姓的烧炭钱和插秧钱照例是一文不少的。临安府百姓感念朝廷恩德,配合着士大夫们的言论,将关于北方的汴梁也很快忘得一干二净。
千余士兵迅速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