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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走循州和梅州,不过看今天这阵势,循州和梅州肯定也丢了。怎么,殿帅,您要亲自去福建找文丞相求援?咱不去追大帅了?”苏景瞻不解地问道。
苏刘义曾经做过一任镇殿将军,所以老部下都喜欢以殿帅二字称之。今天,这两个字在他耳朵里听起来,却特别的苦涩。
接着,张弘范整顿四州兵马,与德庆守将周桐战于新江畔。德庆镇扶使周桐有谋害先帝之嫌,素不得张世杰与陆秀夫信任。几度被排挤裁夺,此刻麾下兵马已经不足三千,兵器铠甲皆不齐整。仓猝之下,被张弘范一鼓而破。麾下士兵大部分战死,周桐不愿降元,自沉于新水。
“殿帅,殿帅!”苏景瞻半晌听不到苏刘义说话,以为他伤重晕了过去,停住脚步,焦急地呼喊。
江淮军诸将之中,对文天祥和他麾下的破虏军成见最深的,就是平北将军苏刘义。他素来对文天祥的领军能力和对朝廷的忠诚持怀疑态度,认为文丞相不过是另一个陈宜中,一个沽名钓誉却不会有什么实际作为的书呆子。如今,关键时刻,他却首先想到了破虏军。
片刻间,他身边再无活物,一个人站在风雨中,身影显得分外孤独。
张世杰将军接到圣旨和急报后,留苏刘义、李阳、周文英和苏景瞻断后,自己带着大军回援。谁知道,兵马刚动,李恒和张弘正立刻趁雨夜强攻梅关和韶关。
苏刘义扭转身躯,伸手,握住箭杆猛一用力。一支长箭连同血肉一起被他从细链编织成的腿甲下拔了出来。然后,他的身体倒地,横滚,躲过了致命的一刺,接着,把长箭掷向了元军小官儿的面门。
一个浑身湿透的蒙古百夫长从雨幕中冲了出来,冲到了苏刘义面前。二人的兵刃相交,发出一连串脆响。旋即,一起消失在密密的雨幕后。
这个圈套,张世杰的江淮军,看不出来要钻,看得出来也要钻。否则,任皇帝陛下和百官被张弘范掠走,张世杰将军无法面对世人幽幽之口。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别睡着了,坚持住。到了翁源,就能找到福建送来的金疮药。您可千万坚持住,弟兄们还等着您带大伙去追大帅呢!”苏景瞻愤愤不平地骂道。
李恒不是一个未经沙场的雏儿,攻破梅、劭两关后,他会立刻长驱直入,死死咬住张世杰将军回撤的主力。
“杀死他,是个当官的,杀死他!”带队的牌头(十人长)兴奋地喊道,一边喊,一边带着麾下士卒围拢了过来。
历时两个多月的广南东路阻击战,以大宋一方的完败而落下帷幕。苍狼张弘范成功地再演了三国时代邓艾入蜀的经典之战,让弟弟张弘正打着自己的旗号,在梅关和韶关一带不停地向江淮军的防线施加压力。自己却领着一万多北元精锐,绕道广南西路,从生苗聚集的烟璋区穿了过去,突然出现在藤州城外。然后,在藤州镇扶使翟国秀和高州守将翟亮的配合下,用封官许愿的利诱,和虚报兵力的威胁等种种手段,逼降了陈宝、王安世、方景升、刘青等将领,兵不血刃地拿下了藤、高、恩、四州。
是炮手点燃了炮台上最后的火药,引发了殉爆。对于这个声音,苏刘义已经不再陌生。一天一夜来,他身边不停地重复着这样的壮举。擦了把脸上的血与泪,举起刀,他又向最近的几道人影冲过去。
“一切全结束了!”刹那间,苏刘义的头脑分外清醒,背对着刀光不闪不避,手臂横扫,把刀刃挥向了最后一个敌人。
行朝离岸,张弘范手中立刻失去了要挟大伙筹码。文天祥的破虏军和许夫人的兴宋军,就可以从容地退回福建,或者有选择地与张弘范进行战斗。
如果自己能说服文天祥清点全部人马杀向崖山,李恒和吕师夔就不得不分兵阻拦。江淮军背后的压力就会减小,张世杰将军就有可能冲破张弘范的圈套,带领江淮军与凌震将军的禁军会师。然后,双方合兵一处,再度乘船出海。
远距离互相试探的前奏被李恒强行忽略,双方一碰面,就是贴身肉博。
而此刻朝廷内部,还有一个不为众人所知的内奸在密切配合着张弘范的行动。
张世杰大人和陆秀夫大人有意整军,削减地方豪强的势力。这个情况,苏刘义是知道的。但他不认为这样就可以把翟国秀等人逼反。这些人在行朝最危难时刻不离不弃地追随在左右,反而在行朝有了喘息机会时,投靠了敌军,行为也过于蹊跷。
“嗯,是这么一个理儿。到了翁源,咱们马上安排!”苏景瞻看看苏刘义苍白的脸色,不忍拂了他的意,加重了他的伤势,低声答应了一句。内心深处对眼前的形势,却更加绝望。
当李恒、张弘正、吕师夔这些名将露出真面目后,双方之间的差距立刻显现出来。
就在此时,一道敏捷的身影从雨幕后闪了出来,快速跑过。弓着身子割人头颅的汉军士卒捂住喉咙,口中难以置信发出一连串的“呵呵”声,栽倒在死去的江淮劲卒身旁。
张世杰将军刚接到圣旨回援,李恒立刻撕下伪装,露出本来面目。相隔数百里,李恒和张弘范纵使都是绝世名将,也不可能配合得如此精妙。
这样,大宋朝的三股支柱力量,都能得到保全。有朝廷和军队在,大宋就还有卷土重来的机会。
山河喋血。
元军的弓箭也被潮湿的天气所影响,无法发挥出应有的威力。
刀光再闪,苏刘义的身影如幽灵般的在几个汉军士兵之间来回穿插,每进出一次,都要带出一片血花。
断寇刀(双环柳叶刀)的性能此刻被发挥到了极限,刀柄处,清晰地将刀刃划破皮甲,又切进血肉两种涩、软不同的感觉传来回来。背后的筋骨,却没有传回被弯刀砍中的痛感,甚至连板甲承受不住重击的碎裂声都没传回来。
破虏军前月大举反攻,主力尽在两浙。此时文丞相手中剩下的,不过是陈吊眼所带的那些山贼草寇。那几个标的战斗力,远不及破虏军的老班底。并且,陈吊王对朝廷心怀不满,是人尽皆知的事。眼下他虽然依附于文丞相麾下,却有着很大的独立性。这个时候,陈吊眼肯奉命前来救援么?
“背上平北将军,跟着我从左侧杀出去!”苏景瞻发出一声命令,旋即带头冲向了东南,他的武艺很好,所过之处,几乎没有一合之敌,很快就在重围中杀开了一条缺口,带着带着大伙消失在雨幕当中。
闪电照亮黑夜,苏刘义的身影摇摇晃晃地从风雨中走了出来。一股血,被雨水稀释,顺着刀尖,汇入脚下的血泊中。另一股,沿着他的肩膀处快速流下,伴着雨水,染红了他的左半身。
无论是麾下士卒的战斗力,还是各级将领的应变能力,江淮军都还没和元军达同一个档次上。
刀刃破雨而出,将元军牌头的脖子割断,同时,几把弯刀砍向了苏刘义的后背。
汉军士兵哈哈大笑,俯身,去割对手的头颅。
雨,又急又大的雨,肥的、厚的,即肥且厚的,无止无休地从半空中砸下。
苏刘义半跪在地上,惊讶地回头。看见好友苏景瞻带着几个血里捞出来般的弟兄护住了自己。北元士兵被隔离在圈外,呼喝激战,却再也靠不近苏刘义的身体。
一日夜间,韶关和梅关失守,将领们之间的联系被切断。苏刘义派人向破虏军紧急求援,结果,破虏军负责的防御地段,也早已被人马高于自己数倍的敌军所淹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