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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章 进攻(七)【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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稍稍落后于邹洬半步位置的是第一标统领张唐。看着身边精神抖擞的将士,看着跟在后面一辆辆嶙嶙而行的炮车,张唐心中充满了自豪。当年元兵打到他的家乡,他散尽家财,自募义勇保卫大宋。结果,几年来打得全是败仗,一方面固然是因为北元兵强马壮,另一方面,大宋自己也太不争气。稍一处于逆境,皇帝和百官先遁。稍一占得上风,立刻打算谈判称臣,以天下人的尊严与福芷换一家一姓之苟安。朝廷对外无能,对内却防范森严。特别是像他和吴希奭这种自组队伍的人,在朝廷诸臣眼里简直就是比敌军还可怕。几年下来,张唐伤心透了,也失望透了。一怒之下,明知道前去赣州风险重重,还是选择了追随文天祥北征江南西路。本想战死沙场,做一代鬼雄。没想到遇到空坑兵败后,文天祥突然顿悟,发现了整军和治国的新方法。不但丞相大人自己悟了,而且指点着大伙都突破了数重天。如今,他已经不是那个莽汉子,遭遇阿里海牙和阿剌罕这种用兵老手,也丝毫不落下风。

如果张弘正逃的动作太明显,被忽必烈看出来,可能受到处分的就不止是他自己一个人。到了那时候,非但张弘范的汉军都元帅位置难保,整个张氏家族都会受到牵连。

“是邹洬、张唐、苏刘义还有吴希奭,打着破虏军第一、二、五标旗号,正沿着梅江北岸攻来”斥候喘了口气,报出了一连串众人熟悉的人名,末了,还不忘了加上一句,“推进速度不快,因为他们带着很多火炮!”

邹洬放下了望远镜,根据练兵练出的经验,从城头上士卒的喊声和示威的举动,他就能判断出对方的士气不高,眼下只是屈于主将的威严和军人的荣耀,在咬牙死撑。

低落的士气稍稍振作,鼓声止,呐喊声由密至稀,慢慢小了下去。

三年来,看着原来的部将一个个纵横疆场,建功立业,打下赫赫声名。而自己身为文天祥的副手,却只能担当整训新卒,防守大后方的任务。平心而论,邹洬不甘如此。但与文天祥的政见不合,还有行朝试图以他为突破点,分化破虏军等手段,都是摆在明面上的事。即便文天祥放心交给他一部分军权,邹洬也知道,自己指挥不动这些心里已经只有丞相,不再有朝廷的旧部。

无论历史悲剧和眼下局势,都要求大都督府不能再去延续百年来理学那个复古的梦。三皇五帝的时代美好不美好,没有人见过。而邵武、泉州、与福州等地的变化,却是实实在在,摆放在每个人的眼前的。虽然福建新政也不完美,但在新政下生存的百姓,却比北元和大宋都好得多,也扬眉吐气得多。

“当”羽箭与枪杆向交,擦出了一串清晰的火花,势尽,跌落。

而现在,他兵败投奔了文天祥。对方非但没有动过除之而后快的念头,而且在破虏军中给他安排了相当的职位,并且承诺原江淮军将领,都会在破虏军中量才使用。这样,他还有什么理由不满足呢?难道真的还认为,拯救天下的英雄,一定是老上司张世杰么?

梅州城在硝烟中时隐时现。

待直捣黄龙府,再于诸君痛饮。人生豪放处,莫过于此。

那一刻,邹洬终于明白,文天祥一直把自己当朋友。纵使他走的是一条看不清结局和前途的路,即使他有可能成为盖世英雄或者王莽、曹操一样的奸雄,他的背心,却一直对着自己毫无防备。就像当年在赣州城外,面对着四下潮水般的元军,二人彼此以背相抵时一样,从来对背后那个人,是最信任,也是最期待的。

城头上的熏风很热,吹得人心里发烦。越是焦急,时间反而过得越慢。正如斥候所报,破虏军推进速度迟缓,直到傍晚时分,才有一杆大旗,从远处的地平线上缓缓探出头来。

一番努力还真不枉费,三月二十四一早,斥候们就送来了破虏军大举来犯的情报。

这份齐整的军容,汉军比不了。手中的器械和身上的铠甲,汉军更于对方没法比。汉军当中,小兵只有纸甲或绵甲护身,百夫长以上才能配得起厚重的铁铠。千夫长和家境殷实的豪强后代,才能买到罗圈甲或者柳叶甲防身。而又轻又软,防备羽箭效果又好的金丝锁甲,只有忽必烈的亲信大将,和西域来的蒙古贵胄才配得起,并且,配备这种名甲的人,通常都不需要上阵打仗。而城下那支队伍,从望远镜中来看,站在最前方的重甲步兵身上,穿得全是市面上买都买不到的精钢板甲,胸口处两个漂亮的圆弧型甲板,和身上甑明瓦亮的护铠,衬托得身材仿佛比吃肉抢劫长大的蒙古武士还结实。而在品字型步兵方阵外,如羽翼般护在两侧的骑兵身上,穿得分明是金丝锁甲,每人一件,关键部位还加挂了重甲步兵同出一辄的护板,护板上,按着每人所属的团队,浮铸着虎、豹、熊、猿等猛兽的头像,被夕阳一照,显得更加威武。

四下看看麾下众将,只见大伙一个个面孔全都变成了青绿色。

张弘正瞬间明白了诸将的心思,苦笑一下,缓缓退回了自己的座位,抓起一把令箭,慨然道:“战吧,本官誓不抛弃诸位独自逃生就是!”

吕师夔如果逃了,我怎么办?随后,张弘正在心里问自己。三月的广南已经很热,但从窗子口吹来的风依然让他战袍下的汗毛,一根根竖了起来。

“甘心给蒙古人当狗的,出城与某家一战!”杨晓荣见城上半晌无人搭话,带住马头,挑衅般喊道。

暴怒中射出的这一箭,又准又急。借着日光掩护,堪堪射到杨晓荣身侧。轻轻点了点马镫,胯|下战马机灵地后退了半步。杨晓荣绰枪,轻挑。

天?张弘正感到自己的心猛然抽搐了一下。这些神明还真有灵,“不枉”自己的奉献。陈吊眼没来,比他更恶的杀星张唐,带着破虏军最精锐的第一标来了。

北元席卷了大宋,将大宋的繁荣和痼疾一并抹净了,抹成了一张白地。而文天祥和他的破虏军的使命就是,在这张白地上,兴建起新的华夏来。

邹洬要的就是这个机会,亲手升起了攻击旗。

与此同时,张弘正突然慈悲起来,不但严禁部下再骚扰百姓。并且到城中各个寺庙布施,祈求冥冥中诸神保佑自己有个好运气,别再遭遇陈吊眼和陈双两个疯子。广南东路人口成分复杂,信仰的神多,寺庙也多。什么真主、上帝、还有妈祖、黄大仙,张弘正将所有大庙小庙一路求过去,香油钱不知花了几万贯。

刘胜、张洪、卢方元几个汉军将领紧张地站在张弘正身后,彼此的心跳声,在耳朵里比城下破虏军的脚步声还大。这么威武的军队,他们平生第一次见到。故主刘深全盛时期所带的汉军固然威武,与城下这支军队比较,只能算做毛贼流寇,连正规军都算不上。

“奉文丞相令,驱逐鞑虏,不愿做蒙古人奴隶的,献出城池!”杨晓荣在张弘正面前举起长枪,示威般兜了半个圈子,胸甲上的金麒麟,随着马背颠簸栩栩如生。

一道金光从城头直扑他的面门。

“多少人,打着谁的旗号!”张弘正长身站起,走下台阶,亲手把斥候扶了起来。事到临头,心里反而生出了几分坦然,连带着说话的语气也显得从容了许多。

火炮越行越近,站在梅州城头,张弘正已经可以清晰地看见盖在马车上那厚布做成的炮衣。他没有说话,指甲紧紧地扣进了黄土铸成的城墙内。见识了火炮的威力后,李恒去年派人将此城加固过,虽然是匆匆完工,但筑城时在泥土里面放了糯米汤,所以城墙看上去很结实。只是不知道如此结实的城墙,能不能在破虏军的打击下坚持到达春派兵来援的那一刻,假设达春大人还有力量派来援兵的话。

所以,明知道孤掌难鸣,张弘正也不能退,只能咬紧牙关,在梅州死撑。每日亲自带领士卒,临阵磨枪,弥补防卫空缺。麾下斥候们也被他逼着十二个时辰不得休息,马不停蹄地收集周边诸路兵马的动态。

“战既不敢战,守又守不住,你们到底想做什么?”杨晓荣完全不顾城头诸将的尴尬,兜了半圈,继续喊道。

苏刘义认为自己当年想杀文天祥,并非为了私心。大宋朝廷内部各派势力纷乱繁杂,多一支力量进来,只会耽误更多的事情。只有政令统一在一个智者之手,才能承担起复兴的大业。而这个智者,他认为是自己的顶头上司张世杰。

斥候最后补充那句话,大伙听得清清楚楚。吴希奭的名字,也早已把大伙磨得耳朵起了茧子。自从火炮走上战场之后,除了恶劣天气,就没人一个有效的克制办法。如今,吴希奭的炮师来了,梅州城还有防守的必要么?

“双手这样,保住头,蹲下……”距离张弘正更远的地方,有人小声地介绍着当俘虏的经验。

当年在大宋诸路人马中,带领地方兵马的杨晓荣,连跟苏刘义说一句话的资格都没有。而今天,苏刘义想让某支队伍加入第五标,还要看他杨晓荣乐意不乐意接纳。这就是本钱,可以让自己堂堂正正地喊一声,“我是令公杨业的后人,破虏军之杨晓荣”的本钱。为了这份骄傲,杨晓荣觉得自己付出和经历过的一切,都非常值得。

没有与破虏军抗衡的实力,却想承担与自己力量不相符的任务。到头来,恐怕难免一场空。如果那样,还不如追随在真正的强者身后。

从兵临城下到全军展开,于强弩射程外列出三个成品字型步兵方阵,卢方元曲指算了算,对方只用了一刻钟不到的时间。并且整个过程中,旗帜没有一丝散乱,立在阵前那个主帅,也没有派人一遍遍地发号施令。好像身后的士卒都知道他的心思般,就那么好整以暇地等着,等着身后的步兵展开,骑兵走向更远的两翼,炮兵将炮车从马车后解下,调转过来,将炮口对上城墙,调整好角度,然后开始用泥土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