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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停,快走,每人赏黄金十两……”范文虎毫不犹豫地回应。
“是!”方胜答应一声,带着几个水勇,拎小鸡一样拎其小五郎和他的下属,向船尾部甲板走去。
船夫们匆匆冲进底舱,不由分说,把船舱里边除了粮食和淡水之外的东西抬出一部分来,抛向大海。
“救命啊,范文虎在这艘船上,范文虎在此!”毕竟是北条家的重臣,小五郎急中生智,大喊起来。
“我是日本人,你不能杀我!”小五郎垂死挣扎,狂喊道。
在海盗手中,南方打造的福船被发挥到最佳性能,转瞬又咬住了范家船队的尾巴,三下五除二,干掉了另一条名字叫青鱼号的福船。
“救星来了!”水手们发出一阵欢呼,很快欢呼声就被范文虎和小五郎焦急的喊声压制住了。
是链条弹,专门对付船帆的链条弹。有识货的水手喊出了武器的名字。布做的风帆承受不了链球的撞击,被扯得七零八落。海船一顿,在原地打起了旋。把甲板上交战的双方同时震翻。
“我只是说陛下无颜审我,并未说我所作所为一定正确。杜将军家细算起来,恐怕有人在北方官做得也不小?”范文虎毫不客气地顶撞道。他不愿再受颠簸之苦,存心求死,所以尽力想激怒杜浒。
“你!”范文虎指着小五郎和他麾下的十几个只有名字,没有姓氏的日本武士,气得说不出话来。
紧接着,大宋水师又调整了炮口,几枚专门用来破坏船舷的实心弹砸了过来。这么近的距离,几乎静止的船速,范文虎的座舰避无可避,结结实实挨了几炮。
“停船,爷爷只卖水,不卖血!”海盗们站在桅杆上大声喊道,“如果不赏脸,今天就请你们吃板刀面!”
“可你与我的敌人站在同一条船上!”杜浒冷冷地回答。
海水越灌越多,范文虎的座舰慢慢向下沉。有经验的水手们纷纷抱起木版,跳进大海,尽力向其他船游去。不知道海上如何逃生的范氏家臣和倭奴们彷徨着,哀叹着,等待着死亡的脚步一点点逼近。
“加速,加速!”范文虎拔出佩剑来,冲着水手们要挟道。范家幕僚和武士们纷纷亮出兵器,威胁水手们不得服从水师命令。
“是!”范增答应一声,匆匆跑了下去。
范文虎看着老幕僚那微驼的脊背和苍白的头发,又是长叹一声,自言自语道,“家国,家国,老夫虽然有负于国,但这些年是非功过算起来,也对得起范家列祖列宗了!此间事了,此间事了啊!”
茫茫大海之上,后悔药无处去买。很快,队伍最末的一只大船海梭号就被海盗们追上了。几十根带着挠钩的绳索飞过来,拖住了船帮,那艘船立刻失去了速度。赤|裸着上身的海盗们咬着钢刀,跳过甲板……
摊在地上的范文虎心里一痛,知道杜浒发给水手们的银子,肯定是从自己船上掠来的。转念一想,自己命都要没了,银子何用,鼻涕眼泪一起流了下来。
范文虎的船扯了满帆,但行驶的速度并不快。过于沉重的载荷让这些海船走得非常吃力,杭州湾内的水又是淡咸混杂,浮力小,更拖缓了海船的脚步。那些被范文虎强行征来的船工、舟子也不愿意把船开得太快,主人家急着逃命,那是主人家的事。底下干活的一没卖国二没贪污,犯不着为了主人家的私事把命丢到大海上。
叹完,心里反而生出一股轻松之意。此后,宋也罢,元也罢,与他范文虎都没关系了。他戎马二十多年,虽然没能替任何一个主子分忧解难,但给范氏家族打下了偌大基业。此后他这个国家的罪人远逃了,按文天祥在福建颁布的没有株连条款的法律,范家其他人就可以干干净净的活下去。就像历史上很多世家大族般,根据不同的外界环境,选择性地把家族中某些人物忘记掉。
“可惜,咱华夏,就是像他这种把家放在国之前的人太多了!”杜浒慨然长叹。挥挥手,命人将范家其他人押进了俘虏舱。
“是!”苏刚答应一声,命人押着俘虏,向隶属于自己的几只分舰队驶去了。杜浒冲着他的背影满意点点头,目光中充满赞赏。海上作战不比陆上,要求将领反映速度更快,行事更果决。流求苏家出身的苏刚显然符合这些要求,小伙子坐起事情来干净利落,有些方面比杜浒当年还胜一筹。
再向前就没有陆地了,大海上要走十六、七日才能到传说中的日本。分散在各船上的随从都走上甲板来,一边活动被船舱憋闷坏了的筋骨,一边最后一次眺望故国。就在这时,有人在海天相接处,看到了几个帆影。
大伙自我安慰着,在对未来的猜测与憧憬中走入了东海,为防止有海盗打货船的主意,船队尽量远离岛屿,摸着黑走了一整夜,第二天天明的时候,来到了嵊泗水域。
“哦?”杜浒没料到范文虎死到临头,却如此嘴硬,一时间,难掩心中惊诧。
“你可知李大帅,你可知马太守,你可知娄将军?”杜浒暴怒,指着范文虎的鼻子骂道。“天下正因为像你这样,把自家利益放在国家与民族之前,才导致我华夏膻腥万里!”
“如果我把你押到泉州,交给陛下,不知道你是否有脸见他!”杜浒看了看范文虎,又看了看在范文虎旁边瑟瑟发抖的范文虎的妻子儿女,叹了口气,怜悯地问。
“是啊,你杀别人全家时,就斩草除根,顺理成章。我抓了你,却罪不及妻驽。这世界上,好人总是要吃亏!”杜浒又叹了口气,叫过几个心腹,指着范文虎说道,“这位范大将军一心求死,你们给他留个全尸,找个岛屿葬了吧!”
“范某能亲眼看到这些恶棍服诛,心愿已了。杜将军不必戏弄与我,不过是一死而已!”范文虎笑了笑,抬起头来,率先说道。
“老爷,马上出洋了,要不要在滩浒山停一停,带几包故乡泥土!”心腹老谋士范增从甲板上小跑着走来,隔着窗子询问。
所以,几个舰长故意拖延,成心想让范文虎和他的家人掉进海中淹死。
“那边,好像是三艘,好快的船速!”
范文虎心疼地在甲板上咆哮着,却终不敢拦阻,眼睁地看着自己的大半积蓄赠给了龙王。减轻的载重的船队骤然加速,从海盗船的前方直冲而过。兜转过来的海贼们没预料到对手行事如此果断,留下一艘船打捞沉货,其他两艘船不依不饶地追了过来。
“日本客商,你做什么买卖啊?”杜浒惊诧地问道。与文天祥不同,作为南宋世家子弟,他对倭国甚有好感。自李唐以来,倭国人在中原,一直扮演着学生的角色。无论大辽、大金还是大宋,国都中都经常看到他们的学者,僧侣,还有前来贩卖宝刀、玉器的商人。至于他们在海上露出的狰狞面目,以杜浒当年的身份,接触不到,自然也生不出太多的恨意。
范文虎听不懂江湖黑话,心中暗自后悔逃命时光顾着带财宝,没多带些士兵。追来的海盗船只有两艘,而范家船队却是五艘福船组成的大舰队。如果每船带上一百士兵,反过头来个黑吃黑未尝不可。
这一招来得太快,周围卫士根本来不及作出反应。老谋士范增见势不妙,合身扑上。只听“噗”地一声响,红光四射。范增得后背被切出了尺余长的一条大口子,血顺着小五郎抽刀的方向喷了出来。
“……是海盗,海盗才不载货,跑这么快!”
“范家大小固然会被斩首示众,但陛下却没脸审我?”范文虎摇头,笑着回答。
杜浒目送他远去,看了看跪在甲板上抽泣的范家子侄,皱了皱眉,不知如何处理才好。依照他的冷酷性子,本打算找茬将这些人一并杀了。但范文虎最后与他费了那么多话,绕来绕去无非为了最后一句,罪不及妻驽。上至天子,下至百姓,包括文天祥和杜浒,家族中都有败类。所以范文虎一个人做的事情,只能让他一个人承担。至于他的子孙是否在其恶行中受益,与他所做的恶事无关。
“将军,抱歉了!”小五郎向范文虎礼貌地鞠躬,就像走路不小心踩了对方的脚一样轻松。然后钢刀猛然向外一推,直奔范文虎小腹。
“哈哈!”杜浒仰天大笑,笑得俘虏们心里直发毛。
“临安城还有人买日本刀么?什么人如此识货?”杜浒更加惊诧,据他所知,在蒙古人治下,汉人无论大户小户都不准拥有武器,连菜刀都要几家合用,买日本刀,除非他存心造反。
此间事了,几个幕僚也放松了心情。家主范文虎这次出行虽然走得仓卒,却并非没有目标。日本国最有实权的人物北条将军亲自派人来迎,虽然负责联络的家伙地位低贱得连姓氏都没有,但毕竟是万里来迎么,写到书中也是个荣耀的事情。昔日战国争雄时代,哪个名士不是从一家失宠了立刻投奔下一个东家,孔老圣人还有四处游说而不得重用的尴尬事,范大将军还没失势,却已经有人来迎了,岂不是比孔老圣人名声还大?将来大伙一旦在日本国做得风声水起,说不定还能领兵打回故乡来……
“救命啊!救命啊!我们是商船!”小五郎再顾不上谋杀范文虎,挥舞着双臂冲着大宋战舰喊。
“这个范文虎,倒是个顾家的人”张侑在旁边叹息道。他本是黄水洋豪杰之一,归宋后被杜浒要了去做了舰长。入破虏军时间短,头脑里还有很多江湖思维。
“这些士兵算作战俘,和海盗们关到你的舰底。回临安后,你负责审问清楚了,果真没罪的,释放回家。祸害百姓的,派人给杜规大人送去,他那正缺人手呢!”杜浒将俘虏清册向后翻了一页,分舰队提督苏刚吩咐。
甲板上一下子炸了锅,与范文虎同行的有不少武士,但是谁也没打过水战,不知道如何应付这种突发|情况。正混乱间,听见小五郎喊道,“赶快,加速,加速,冲过去,从他们面前冲过去……”
“增叔!”范文虎抱住老谋士的身体,悲愤地叫喊。
就在这时,海盗们突然停止了进一步动作。调转船头,向东方冲去。非但不再追击范文虎,甚至连刚缴获的青鱼号也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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