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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二章 轮回(二)【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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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不知道文天祥遇上了什么事情,但他们敢保证,无论何时何地,只要文大人一句话,他们立刻可以重披战袍。

“比如说哪个贪官想抢,比如说某些人打着大义的名号。比如,再比如哪天我突然变坏了,想抢你们的饭碗!”文天祥站在原地,大声地问。

在众官吏诧异的目光中,文天祥冲着周围人群四下拱手,“各位父老,马上入秋了,你们今年挣的钱够花么?家里存粮够吃么?”

他不甘心,亦不相信。他不相信那么多工厂、学校都白建了。不相信自己培养过的破虏军将领都希望头上有一个皇帝。更也不相信已经直起来的膝盖还宁愿再跪下去。

“吁!”文天祥如大梦初醒般回过神来,眼中迷茫尽去,代之的是一种令人望而生畏的果决。他的腰挺得很直,高挑着被冷汗津透的重衫。他的肩膀端得很平,仿佛担负着内心世界与外部的双重碾压。

这显然都不是文天祥期待的答案,他静静地站着,等着人们正确的回答。他知道自己在赌,赌这个民族中有清醒者,赌这个民族的政治智慧在历史的同一发展阶段不落后于世界的前列。

文天祥对曾寰的劝告置若罔闻,他知道此刻自己的举止有些疯,但他很高兴自己能疯狂这一次。五年来,在黑暗中摸索、寻找、播种,试图寻找到一条道路,让华夏大地不再坠入轮回。最后,自己培养出来的人却第一个跳出来,试图将轮回继续。

文天祥大笑着,与街道两边百姓们聊了起来,他对市井生活了解不多,翻来覆去不过是那么几句。但这几句平平常常的话,已经为他争取了最大的民心。自古以来,在百姓心目中官员全是高高在上的,虽然近几年民间开始自己推举里正、区长这些没品级的小吏,但那只是局部行为。大多数地区,官员的层次永远高于民。除了文天祥以外,从来没有一个三品以上官员,肯走下来,把自己放在于百姓平等的位置。

“以安定民心,也以免同样的事情在其他人身上重演!谁知道过几天你们几个还会玩出什么花样来。我做了皇帝,你们几个,就是最难控制,最能威胁到我江山社稷的人,不得不杀。可那样做,非但不能尽快安定天下,反而使得天下大乱,正好遂了伯颜的意!”文天祥摇摇头,冷笑着说道。

“所以呢,这个皇位我做不稳,你们也别逼我去做。文天祥笑着起身,伸手拉住刘子俊,“拒绝你们几个的好意,并非我特立独行。你们几个,终究只代表你们自己!”

“如果蒙古人来抢东西呢?你们给么?”文天祥红着脸,意犹未尽的追问。

“我当不了这个皇帝,你们这样做,无异于将我架在火堆上烤!子俊,你收手吧,趁着现在还来得及!”文天祥的目光穿透车厢内的阴暗,郑重地投在刘子俊的脸上。

“我当不了这个皇帝,如果你们将黄袍强披在我身上。披上黄袍后的我,第一件事情要做的就是杀掉你们几个首倡者,这样事情,我下不了手!”文天祥嘴角间挂起了几分嘲弄的笑容,盯着刘子俊的眼睛说道。

正如文天祥所说,自己和曾寰几个人既然能将黄袍披在文天祥身上,同时就有将黄袍披在另一个人身上的实力。这样的人,任何一个皇帝都无法容忍。

“宪章,子矩,你们听到百姓喊声了么?”文天祥笑着问,拉起曾寰的衣袖,向路边靠了几步,另一只手分开侍卫,接过递进人群的水碗。

“托丞相大人的福,够花,够吃!”百姓们没料到高高再上的文大人居然问出这么实在的大白话,情绪刹那间被带动得更高。

“给他一砖头!”人群里,有人用最简洁的语言回答。

“对,咱们拿的也不是废铁!”人们哄笑着答应。被人征服的滋味大伙品尝过,和平与自由的滋味大伙刚尝到,远远还没偿够。如果蒙古兵真的来了,有人固然会选择屈服,但大多数人,已经认可了一个“战”字。

“如果自己人来抢呢?”文天祥冷不防问了一句,将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第一个方案以目前形势来看实现起来有些困难,幼帝赵昺和陈宜中突然按兵不动,这让曾寰感到老虎吃天,无从下手。而第二、第三个方案却要求他和刘子俊分头策应,如今刘子俊不知道什么原因被文丞相说服,自己又被丞相大人用力拉在了身边,一时间,所有方案都无法继续进行。

用欣赏的眼光看着文天祥的一举一动,郑虎臣慢慢站了起来。他不会再出手了,陈宜中的活命之恩,比不上街道上那个疯子的一根小指头的价值。手指扣着飞镖,郑虎臣准备下楼,无意间,踏却看到距离自己不远的座位上,几个人的袖口处有银光在闪烁。

“他们手里有刀,咱手里的家伙也不是废铁!”几个退役老兵互相搀扶着,在人群外围响应。

对于现在的大都督而言,你对他忠心也好,不忠心也罢,只要你的行为在职责范围之内,并且没危害的国家民族,他完全可以不计较,也没权力计较太多。但如果面对的是一个皇帝,则对方考虑的首先不是你忠诚与否的问题,而是你的能力、影响和手中权力,有没有对其不忠的可能。

刘子俊还要分辩,却被文天祥强拉着挪向车门,“有我在一天,任何人甭想坐上去。已经坐上去的,也要适应不同的规则。不然,我宁愿让皇位空下来,空到大伙都习惯那上面没有人的时候!”

“好啊,丞相过得可好!”人群中欢声雷动,有人跳脚,有人拍手,如醉如痴。

自己人抢自己人,大伙不太明白文天祥指的是什么。但自己人抢自己人的事情他们不是没经历过,朝廷随便一个指令就可以让一批人倾家荡产,同时亦可以另一伙人飞黄腾达。以往,大伙都认为那是天命,运数。但随着《临时约法》中物权一项逐渐落实,天命、运数的说法渐渐失了势,公平、合理的争论声却越来越高。

“做他认为最正确的事!”邓光荐手捻着胡须答,这一刻,他敢保证文天祥没有发疯。非但没有发疯,头脑还异常地清醒。

“不给蒙古人当狗!”回答声如山崩海啸。这是用生命与鲜血换来的答案,经历过屠城、抗争的人都知道,挺直腰杆做人有多么艰难。

文天祥一把推开马车的门,大笑着跳了下来。初秋的阳光一下子照亮了整个车厢,横扫掉他心中所有悒郁。

“丞相大人不会!”人群中陆续响起一连串抗议之声。

“他们几个虽然手中没兵,固执守旧,背后却站着整个儒林。我若篡夺皇位,他们几个肯定不服。以他们几个的脊梁骨,我劝不软,买不松,用强力也压不垮。压不垮的话,为了达到你们希望的快速整合大宋各方力量的要求,我只能借助武力。而屠刀一举起来,子俊,你能保证我会及时地把他放下么?”

周围百姓见文丞相从马车中走出,欢呼声立刻又起。有人端起清茶,高举着伸向大都督府侍卫。他们不指望文天祥能亲手接过自家的茶杯,能给这个为国为民的大英雄尽一点心,大伙就觉得非常满足。

“要是有人打着丞相的名义干坏事,大伙一定能分辩出来!”几个退伍的老兵自作聪明地回答。

“如果我是他,我亦会如此!”内心深处,郑虎臣忍不住这样想。“陈丞相错了,他从开始就错得厉害。他所追寻的目标和文大人所追寻的相去太远,高下之间若判云泥!”

但是,那双肩膀和脊背却没有佝偻下去,而是颤抖着支撑了起来。

文天祥整了整衣冠,戏谑地说道:“我若不动屠刀,无法快速稳定局势,动了刀,又明显不再是你期待的明君。子俊,你想推个明君上台,到最后却推出个屠夫来,到时候,恐怕你自己跟自己也无法交代吧!”

“好一场大梦!”文天祥看看曾寰,一语双关。“宪章,我们走到哪了?进城了么?”

“刚过城门,离行宫已经不远!”曾寰楞了一下,如实回答。

“对,我们头顶苍天,脚踏大地,谁生来也不比谁高一等!”几个临窗而离的书生挥舞着衣袖喊。经历报纸上这么多年的反复论战,君臣、父子等森严的等级在大多数年青人心中早已被推翻在地。虽然短时间还没有新的理论诞生,但他们已经不再愿意为维护原来的秩序而被当作牺牲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