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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粮食劫下来,大伙怎么分我不管。但三斤精盐,可不会发给不能上阵的老弱!将来给每个人的军饷,兵器,也不能浪费在妇孺手里!”到了这会儿,宋清浊反而不着急,慢慢跟众人讲起价钱来。
“靠岸结阵!”王复顺大声命令,声音瞬间变了调。
“就是,咱马镫山各寨虽然穷,志气却不短!”周子玉在旁边给宋九帮腔,一张脸完全气成了青黑色。
大元官吏们见土匪们成不了气候,慢慢也懒散下去,任由山岭间的马贼自生自灭。间或有被劫的商旅前来申诉,官老爷们则使出连哄带骗的惯用伎俩,和稀泥了事。马镫山四周的汉子们换了一茬又一茬,穷惯了,也被人歧视惯了。突然有一天听说有大人物想请他们帮忙时,立刻受宠若惊,进而掂量起自己的身家来。
地方官员也曾尽心剿过几次匪,奈何山区过于贫困,百姓们与响马基本无法区分。收成好时,这一代治安就逐渐好转。收成差时,就有人上山为盗。当收成差到了抢无可抢的地步,响马们又纷纷转业,化整为零到光华、谷城一代做乞丐和毛贼。
北方沦陷已久,他从没指望这些山大王能像陈吊眼、西门彪一般,还记得自己是个汉人。无论问金银还是问前程,只要能在敌军身后点起火,文天祥已经授权他在一定范围内多付出些代价。
“怎么,难道大伙就有大家劫舍的本事,没有杀官造反的胆量不成?”宋清浊见半晌无人上前回应自己,故意激将。
“但是,你们怕咱大宋在南方支持不住,到时候被鞑子当破虏军来征剿,对不?”宋清浊摇头,眼神在不经意间露出了几丝不屑。
他只向前迈了一小步,却与同行们拉开了很大距离。显然有人在他前进的时候,悄悄地把脚向后挪了半尺。
大小寨主们见宋九与南方来的“老客”出了聚义厅,赶紧拍拍身上的土跟了出来。这笔买卖到底有多大,头领们可得听清楚了。免得宋九那老小子起了黑心,吞了大伙应得的那份红利。
“北上之前,文丞相有交代,大伙为华夏流了血,绝对不会白流!王师北伐后,各位手底下有多少兵马,就能做多大官。至于进破虏军还是警备军,看诸位的战斗力。反正不会像鞑子那边,骗了你们买卖,反过来又征剿你们!”宋清浊毫不犹豫地回答。
“周大当家稍安勿躁!”憋了半晌气的宋九猛然喊了一嗓子,暂时压住了众人的骚乱。冲宋清浊拱了拱手,说道:“宋军师这是哪里话来,即便不看文丞相的颜面,咱们一笔也写不出两个宋字,按江湖规矩,你来到我的地盘上是客,做主人的拼了性命也得保你平安!”
“他是宋官,太子怎么给他签路引,到底谁在打谁啊!”
楔形阵后,百余名弓箭手挽起强弓,冲着结阵的新附军就是一波箭雨。刹那间,猝不及防的新附军就被打懵了,前拥后挤,乱做一团。很多人甚至没等与敌军交手,就被自己人挤到了河里。
“宋大人怎么如此说话,咱们二十几个山寨能聚到一处,就摆明了不怕鞑子看着扎眼!”牯山寨的大当家周子玉上前一步,反驳道。
“芦苇里有人埋伏!”士兵们惊恐地叫道。实在不敢相信,在水鸟的翅膀下,居然有人能藏得住身。
“第一战打出了声威,手里有了粮食和银子,你还怕招不来兵么?”宋清浊拍了拍对方肩膀,笑着鼓励。“兄弟我这次还带了几本练兵纲要,文大人写的。陈吊眼你们知道不?他的兵就是这么炼出来的。想抄的尽管派人来抄,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铺!”
“别乱说话,那些山寨什么斤两,你自己还不清楚!”王复顺大声给弟兄们打气。沿河盘踞着几个匪穴,但那些土匪实力都不强,两千护粮兵足以逐个踏平他们的山寨,按道理,贼人胆子再大,也不会冲上来找官军送死。
“你,你这不是埋汰咱们么?”周子玉怒火上涌,挽起胳膊就想跟客人拼命。割了宋使的脑袋献给元朝官吏,这步棋大伙事先不是没商议过。若不是海沙帮和伏牛山都放下话来,凭借宋清浊此刻这嚣张态度,就足够让寨主们找到出卖他的理由。
周子玉连连点头,然后又不住摇头。文天祥是明主么?好像还真看不出来。江湖上或者传言他侠肝义胆,或者传言他妇人之仁,就是没人说他有明君之相。
“宋参谋此话当真?”几个躲在后排的寨主一拥上前。谁都不想做一辈子盗匪,就算为了祖宗颜面,他们也希望能有机会将身份洗白。
“大伙在北方,听说过文丞相有骗人之举么?大元朝气数快尽了,难道你们还看不出来么?”宋清浊没有直接回答对方的话,接连反问。
看人看神态,从众响马的举止间,他已经看出了这伙人心不齐,眼界也有限。为了顺利完成文天祥交给自己的任务,宋清浊只好试一试最冒险的方法。
金印前,豪杰们蹲了一地。这东西曾经听说,可谁都没见过。宋参谋自承帝王之后,算得上对大伙推心置腹。将来文天祥不认帐,跟着这敢作敢为的王爷,也不愁没官做。
“宋,宋军师,让,咳咳,让您见笑了!”老当家宋九尴尬拍打着头巾,把宋清浊请到了大殿外。漫天要价,是大伙在接见宋清浊之前商量好了的妙棋,只是宋九爷根本没料到,对方先扔下自己一个大订单砸烂了自己铁算盘。三万斤精盐,按每个义勇三斤盐的佣金算,山寨得凑出一万人马帮宋清浊做了这笔买卖。马镫山附近各寨若真能凑出一万可战之兵,众寨主们爷们也不至于穷得全打光棍了。
“山上,山上!”几十名士兵哭喊。在不远处的山坡上,十几名身穿锁甲的将领高高地扯起一面战旗。一道长城,一弯晓月。
“也不能这样讲,文丞相给面子,咱们大伙不能不要这个脸。但是,但是……”宋九但是了半天,也没但是出个所以然来。二十几个寨子,名义上他是总当家,但各寨有各寨的心思,很多事情他做不了主。文天祥给的定金不是薄,而是太厚了,厚得让大伙心里忐忑。钱财好拿,大伙付出的代价估计也不会小。截粮只是第一步,后边不知多少掉脑袋的事情得为他去做。
说罢,把世袭的王印向众人脚下一放,远远地找了块石头,袍子一撩,大大咧咧坐了下去。
“这地儿本来就荒凉,看这鸟肥的!”王复顺耸耸肩膀,指着天空点评。鸟长得肥,说明附近没有人家。没有人家,则意味着土匪也不经常光顾这一带。
“其实诸位还有一个发财的好办法,就是明天接了宋某的货。然后把宋某的脑袋割下来,送给元人当蒲包。说不定人家看你们恭顺,还能受了大伙的招安!”。宋清浊装做没听见周子玉的抗议,继续冷嘲热讽。
“多少,三万,你听清楚没,不是跟鞑子上次一样吧,又糊弄咱们。上次咱们去领粮饷的人,半粒粮食没回来,可是把脑袋挂在了城墙上!”
“咕、咕、咕”几声野斑鸠的叫声打破了河道的宁静,逆着船队前进的方向,几双翅膀呼啦啦飞上了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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