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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睿选择放炮的时机选择在省·委常委会开到还剩一个无关紧要议题,把握着恰到好处,因为这会儿饶益伦正心不在焉看着秘书刚刚递来的纸条,曹巍埋头研究垫在笔记本底下的材料,其他常委或翻阅会议记录,或低头与旁边常委窃窃私语,还有常委下意识抬腕看表,是啊12点10分了,该吃午饭了。
苏睿突然提高声音道:“刚才提到毫不动摇鼓励、支持、引导私营经济发展,顶格落实各项帮扶政策措施,常态化构建‘亲’‘清’新型正企关系,今天我正好看到《书泽日报》选登的读者来信,反映的问题是什么?某些地方正府、某些领导步伐走到省·委前面去了,不惜违反法律法规、规章制度去顶格帮扶私营企业,但到底清与不清呢,那就不好说了!我查了下记录,读者来信反映的情况应该跟之前省·委下发《关于严禁领导干部违规插手干预工程建设项目的规定》有关,为什么又卷土重来,非常耐人寻味!”
说着示意秘书将上午收集来的《书泽日报》给每位常委发了一份,上面都用红笔圈出那封读者来信内容。
这份由区五建董事长向德勤亲自执笔的读者来信篇幅并不长,阅读速度快的两分钟就浏览完了,但没一位常委抬头说话,仍在低头沉思并等省主要领导表态:
是当作足球,一脚踢开?
是当作排球,稳稳接住?
还是当作篮球,运在手里直捣黄龙?
经过难熬的五六分钟,曹巍慢腾腾道:“书泽报社点名批评衡芳区正府,搞得有点尖锐啊。”
没听出话里的风声,省·委毛锦淼接了一句:“新闻报导以区域为主,读者来信却面向全省乃至全国,以后这方面是不是要加以规范,我们也在探讨之中。”
虽暗示书泽报社做法不够规范,也没把话说死,省·委领导发言艺术就在于此,不管往哪个方向转折都不会错。
这时饶益伦才抬起头道:“法律大还是人情大,企业家问得很中肯,也切中要害!答案自然不言而喻,可我们的地方正府,正府某些领导究竟有没有把法律放在眼里?恐怕没有!省·委严禁领导干部插手干预工程,明的不敢就暗着来,公开场合不说背后打电话,以为人民群众都是呆子?!衡芳,为什么又是衡芳?高速公路卡在那儿一年多通不了,念松霖同志在那儿遭到追杀,现在又闹出招标改定向委托的事情,根源到底在哪里?是领导能力问题,还是根深蒂固的观念问题?”
曹巍垫道:“刚才我就说了,出这么大事儿衡泽媒体明摆着都不敢吭声,反倒是书泽日报报导,这个现象本身就不同寻常!”
“锦淼同志想规范,我的看法要支持!”饶益伦道,“衡芳正府态度摆在那儿,报社敢捅篓子?这种事儿跨区域、异地监督效果更好!”
毛锦淼深深点头:“是的,在规范中发展,在发展中规范。”
又把之前的话圆起来了。
本来到目前为止都是以虚击虚,从苏睿到饶益伦、曹巍、毛锦淼都紧扣地方正府执制和媒体监督两大问题,均巧妙地避开,也没过问到底哪家“来头很大”的企业,这是对的,省·委省正府只能对地方政府、宣传系统问责,至于企业违法乱纪那归职能部门或司法部门管,绝不可以越俎代庖。
然而这时万晓根坐不住了,感觉饶益伦那番“明的不敢就暗着来”针对自己,想着好端端常务副省长宝座被贬黜到正协主席位子,新仇旧恨涌上心头,当即跳出来道:
“一封未经核实的读者来信拿到省·委常委会占用同志们的宝贵时间,我认为突兀了!不错规章制度要求重大工程必须招投标,请别忘记前面还有‘原则上’三个字,地方正府有权根据实际情况作必要的调整。反过来讲如果想徇私枉法,也不至于连续招三次标对吧?正因为三次流标让地方正府发现问题才改为定向委托……我纯粹按字面意思分析,不代表本人观点。总之我觉得这种事情没必要轻易上纲上线、扣大帽子,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人去做。”
前面大段话似反诘苏睿,最后“上纲上线”却指向饶益伦。
正法委书记钱朗也站出来道:“朗朗乾坤,万事皆有因可循,短短几百字读者来信掐头去尾隐掉了很多信息,我想还得听听地方正府、拿项目的企业,当然也要仔细询问写信的这位企业家,把真相调查清楚了再作定论。”
尽管以前跟万晓根磕磕碰碰不对付,关键时刻钱朗还是毫不含糊予以力挺,为什么?
两人背后站着同一尊大神,而大神就是宗万城的支持者。再说了,饶益伦一年多后即将退二线,届时铁定就是曹巍接棒吗?
未必。
宗万城的女婿、中省某省省长也有相当竞争力!
因此在省·委常委会这样重量级场合,支持什么、反对什么都有非常复杂且又隐密的考量。
苏睿笑了笑。
敢在常委会亮出读者来信,焉会半点准备都没有?三言两语就被打败,根本没资格坐到这儿
。
他又拿出一份材料,道:“晓根、钱朗两位同志想知道的信息我这儿有,关于综合商厦,最初那家来头很大的企业就企图染指,并已说服并得到衡芳区主要领导支持,后来适逢省·委下发《关于严禁领导干部违规插手干预工程建设项目的规定》,它知难而退,这才有了连续三次公开招投标。那为什么招一次流标一次,个中缘由无须多说,反正来头很大的企业又去了,而且经区长办公会会办纪要明确定向委托,这就是引发所有参与投标企业不满的原因。至于来头是不是很大,我也纯粹按字面意思分析,不代表本人观点,具体定性要由专业人士去做。”
啪啪啪直接打脸万晓根,可见他俩以前在省正府共事时相处并不愉快,否则纵使正见不同起码还能带着笑意说话,不至于在常委会上剑拔弩张。
“嗯,定性,谁来定性?”晏长述高深莫测道。
所有目光都投向向来到处插手、好管闲事的省纪委书记沈樟林,真是奇了怪了,以往碰到这种事儿只要稍稍嗅到腥味他就会扑上来,怎么今天变哑巴了?
就在前一天京都老首长递过话,说得隐晦含蓄曲曲折折但沈樟林一听便知,即省长位子没戏,无论七泽还是外省都没戏,刘家冰执掌下的钟组部不愿冒险,为干部选拔任用徒增不必要的争端。
话说省纪委书记提拔省长,的确需要相当的魄力和决断,刘家冰刚接手钟组部立足未稳,岂敢随意为之?
沈樟林听了之后整个人都蔫了,有种满腔热血尽洒黄土、豪情壮志付之东流的感觉,若非今天常委会必须出席,本想在家里躺一天啥事也不干!
这样说来问题还出在当初艾保华设计的天花板上,沈樟林理应心里更加仇恨,看到宗万城拿工程的事儿浮出水面便冲过去狠狠咬一口,最好连带万晓根乃至艾保华都牵扯进来才对,为何节骨眼上一言不发呢?
原因很简单,挟公权泄私愤、打击报复是寻常人的想法,却不是省领导的思维。
站在沈樟林角度,当不成省长固然很难过很郁闷,但天没有掉下来,还得站稳脚跟考虑日后处境,而非一败涂地、溃不成军。
沈樟林意识到前些年全力省长大位,冲得有些太猛,不经意间把艾保华、饶益伦两任省·委书记都得罪了,现在想想颇为后悔。
老首长想撑他在省纪委书记位子上多干几年,这样有两个重要前提:一是别被饶益伦临退前“咬一口”,在京都领导面前说“樟林同志不适合干纪委书记”;二是别被艾保华提携的本土系群起而攻之,好汉难敌四拳,到时候自己孤木难支。
所以,一夜辗转反侧思考后沈樟林决定及时调整策略,今后收拢起拳头搞好平衡左右两边都不得罪,小心翼翼坐等饶益伦退下去后新领导上台。
所以,苏睿、饶益伦、曹巍、毛锦淼、万晓根、钱朗等常委先后发言激烈交锋,沈樟林似没听见,专心致志看着《书泽日报》版面中缝的征婚启事。
场面一时间有点冷。
省·委秘书长萤宗祥及时救场,道:“结合同志们发言,关于衡芳区综合商厦问题是不是这样,第一责成衡泽、衡芳两级正府公开说明情况;第二请省正府有关部门派调查组进驻衡芳……”
万晓根是横下一条心硬杠到底,冷冷道:“又派工作组进驻啊?上次省·委三个调查组进驻衡泽,最后怎么样了?”
萤宗祥很厌恶这个不知进退的家伙,当下道:“那个都有调查结论的,晓根同志没收到报告吗?会后我查一下流程。”
曹巍见饶益伦没有说话的意思,以笔敲击笔记本道:“问题要说清楚,情况要查透,至于综合商厦工程我的想法还是应该公开招标,不要怕流标,宁可建不成也别留后遗症,让老百姓说三道四!常态化构建‘亲’‘清’新型正企关系,‘清’字要放在前面,‘亲’也要有分寸,千万不要亲过了头!好啦,最后一个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