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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将母亲埋在院子后的小坡,找了块儿大石头作碑,旁边还立着一个破破烂烂的石头,是小宝他爹的。
李小宝过了十岁生日,她终于东拼西凑地还清了这些年所有的债,她买了点小宝爱吃的糕点,回家给他下了一碗热腾腾的长寿面。
吃过饭后,她带着小宝去了后院,让他给奶奶和阿爸磕头上坟。
李小宝这才知道死亡的意义,原来他年少时就这么近距离地接触过死亡,他懵懵懂懂地牵着她的手,以为日子会这样慢慢好起来。
但是突如其来的战争席卷了所有人。
那是凡间一场微不足道的战争,他们那个破旧但热闹的小镇被山匪抢得干干净净。
前有山匪,后有兵士。
她着急忙慌地拿着所有盘缠,带着李小宝在晨雾中一瘸一拐地跟上流民的队伍。
她们走过很多地方,无一例外的,城门几乎都不愿意为他们这些脏兮兮的难民开放。
他们一路的人越走越少,越走,她越是紧张。
时间太久了,当初情急之下带的所有干粮都吃得干干净净,吃完了干粮,他们就只能挖树根、嗦树皮,等到虫子也吃完,吃无可吃的时候,他们就将目光放在了人身上。
是所有地方都没粮吗?
不是。
她身上的盘缠甚至都花不出去。
城镇里的人防他们就跟防什么灾祸一样,没有人卖给她干粮,也没有人在乎他们。
她每天醒来都担心他们将李小宝抓走,绝望如同一个巨大的猛兽,罩住了她所有的光。
终于在某个深夜,她鼓起了这辈子所有的勇气,带着李小宝脱离了队伍。
深夜的路啊,坑坑洼洼,她踩进一个坑,溅起来冰凉的液体。
李小宝摸了把脸,声音脆生生的:“阿妈,是血啊。”
她牵着李小宝不知道往哪里走,也不知道要往哪里去,她只是紧紧抓着李小宝,一直往前走。
走啊,走啊。
她饿得再也走不动了,李小宝跪在地上,扒拉着她的身体,呜呜地哭。
“阿妈…呜呜……阿妈…走啊,我们走啊…阿妈……”
她好累好累,她好想睡一会儿,可是她的小宝还小,她还不能倒下。
猛地,她不甚清楚的目光中看见几个黑衣的修士,他们向她跑来,嘴里喊着什么,她也听不清了,她的眼睛无力地合上,陷入一片黑暗。
她就是这样来到上瑶宗附近定居的。
那是上瑶宗下山历练的几个弟子,隐约听到了孩子的哭声,他们还以为是什么婴鬼,近前一看才发现是活人,赶忙将她带回去找了个医师。
她醒来后,先是跟那几位弟子道了谢,带着小宝就这么在上瑶宗山下搭了个房子,山下清静,没人打扰,就这样,两个人安稳地住下来。
经过医师的治疗,她的腿好了很多,只是在阴雨天偶尔会有些疼。
她干脆接了些缝缝补补的活儿,在家里点着油灯从早缝到晚,再让李小宝跑腿送去商业街,顺便把新的单子带回来给她。
这段时间,是她短短的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光。
后来,小宝长大了,商业街的摊贩都跟他混得特别熟,他也经常帮一些摊主老板看看店、搬搬货地做做杂货。
她的眼睛不太好,交货的时间就慢了些,也幸亏老板不介意,给她时间让她做完工。
但命运似乎总爱与她开玩笑。
当年卷着钱财跑路的一个小叔,是他丈夫的表弟,那人早早将家业挥霍了个精光,这两年欠了一屁股外债,又不知从哪里听来她的动向,带着一票人气势汹汹地找上门来了。
为了鼓励凡人寻求仙缘,上瑶宗山下没设什么结界。
但好心办了坏事。
那帮人推门进来的时候,她还以为是小宝回来了。
她掀开帘子,端了碗茶水出来,一抬眼,笑容就这样僵在脸上:
“小宝……你们是谁?你们想干什么?!”
“你这死娘儿们,这么久没见,活得怪滋润的哈。”
小叔吹了个拐弯的流氓哨,有两个人上前架住了她,就这样眼睁睁看着他将家里值钱的东西都拿走,原本温馨的屋子也被翻得乱七八糟。
她使出浑身解数挣扎、反抗,那些大汉哈哈笑着,仿佛她是一只可悲的老鼠,只能被他们这样捏着尾巴玩弄。
气上心头,她拼命蹬着腿往后仰着头,打斗间,她一口咬上了某个人的耳朵。
血淋淋的一块肉被她撕下来,她目光狠厉地瞪视着所有人,喉咙里发出呼哧呼哧的怒吼,她一甩胳膊,冲上去把小叔怀里的钱票都撞散。
“妈x,这个下剑的狗表子……”
小叔揉着屁股,眯着眼看着那群不知如何是好的大汉。
“带你们来吃干饭的啊?还不快去!别玩儿死了就行。”
那是一场,无声的,静默的恶行。
她受伤的腿又被打断了,一只眼被烛台的灯油烫烂,身上乱七八糟的,所有能捅进去的洞里都是肮脏的东西。
门外嫩柳飘摇,卷来春风阵阵。
她死气沉沉的眼忽然睁大了,她看见李小宝站在门外和她对视着,倒转过来的视线透出一种微妙的诡异感,她落下滚烫的泪,不停地冲着李小宝摇头。
李小宝如一头愤怒的雄狮般冲了进来,他不算壮硕的身材推开那些混蛋,但毫无还手之力。
小叔呦呵地笑了一声,肮脏的鞋底踩着李小宝的脑袋,他弯下腰,看着李小宝的脸。
“你这小孬种还没死呢?表嫂,你养得还挺好嘛。”
李小宝在他脚下无可奈何地挣动,发出小兽般的吼叫。
小叔直起身来,抱着双臂,目光居高临下地瞥下去。
“我记得他们这山上是上瑶宗吧,把他的丹田毁了。”
“我要让他们这辈子,都成为人见人嫌的鞋底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