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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小节【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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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以上为撒丁习俗——送一条金项链,意味着“我希望和你们的女儿结婚。”)

“他是个好孩子。”

亚历山大的记忆他已经整理了一部分出来,撒丁的官方语言、民间常用语、东西大陆国家官方常用语言,以及举世公认,语法与修辞最为严谨古板的旧约公教圣典用语;撒丁历史、地理,用来娱乐的是音乐、戏剧、文学、政治、数理、哲学,体育或者说是竞技、骑术、潜水、射击、一种来自于衣留申群岛的体术——还有萨利埃里家族的资料。异乎寻常的繁多而翔实,尤其是关于堂·何塞·萨利埃里。因为这只是记忆而不是情感,所以无法确定是为了尊敬,崇拜,或者是仇恨?

他叹息一声,切完了手里最后一根萝卜。

他能打听到这些事情巫妖倒一点也不奇怪,撒丁海岸边的渔村,几乎就是萨利埃里家族新血的最大供应地。像这种老人,总会知道该到什么地方去问问消息的。

当然啦,莉莉今晚提起送饭的事儿时,她可没这么和女儿说,她也曾经是个少女,知道年轻姑娘们有时候就是些扑火的蛾子,那些危险的小伙子对她们来说吸引力大的没边。

莉莉的妈妈看着年轻人选择了一把又长又薄的刀子,哦,选择错误,她在心里说,这种刀子一般用来切面包或者奶酪,用来切这种萝卜,不是卡在里面取不出来,就是削去一层滑溜溜的皮之后飞出去。

一眨眼的功夫,一只萝卜处理完毕,我把所有的片儿合在一起,还是一只完整的萝卜,一点儿没浪费。

再给他来副黑框的眼镜儿,说他是个爱好文学和考古的大学生,有谁会不相信呢?莉莉的老父亲郁闷地想。

“你不能因为他帮你切了萝卜片就给他那么高的评价。”她的丈夫撇嘴,注视着位于小餐厅右侧的客厅,或者说就是个简易的家庭室,一角摆着几个很大的黄褐色牛皮沙发,每个上面都有一个红褐色棉布面,鼓囊囊的靠垫,对面一角是15寸的老式电视机,原木本色的地板上铺着莉莉自己编制的暗绿与咖啡色相间的麻制地毯,一个老旧的木头茶几,还有一两盏羊皮纸灯罩上描绘着旧约故事的落地灯懒洋洋地散发着金黄色的柔光,这些都不是很新的东西,但和这个海边小屋的任何一个地方一样都透着股“家”特有的温馨味儿。那个年轻人坐在其中一个沙发上,认认真真地看着一大摞旧报纸,这是莉莉的妈妈送晚饭的时候给他带来的,“要不然那个年轻人会多闷啊。”她说。

他穿走了那套衣服,留下了十几粒品质很好的有色小珍珠,不算是什么价值连城的东西,只能说是一笔不大不小的钱。莉莉的父亲想了一会,把珍珠装在裤袋里,打算过上几个月再拿到镇子上去镶成首饰,自己做一副袖扣,为莉莉的妈妈留一副耳环,其他的当做莉莉的嫁妆。

这是他们应得的。

这一切中止于一个看起来有点虚弱的苍白男子,他总是披着黑灰的连帽斗篷无声无息地从亡灵塔底部大厅的阴影中走出来——导师对他的态度颇为特殊。在欣赏了当时还是个年幼生者的巫妖所有的作品之后,他耸着肩膀浑身颤抖着沿着漫长的螺旋楼梯一步三跌地爬进位于顶层的书房,把抱着一本遗失了很久的魔药书研究了好几年的导师拉了出来——导师在大厅里沉默了很久,然后轻轻地按着他的肩膀,郑重其事地告诉自己的弟子他还不准备将亡灵塔改造为亡灵魔法及相关综合用品专卖店……第二天,法术的学习开始大幅度地侵占巫妖所有的时间。

莉莉的脸一下子就白了,什么话也没说就进了房间,直到她出门,都没露面。

更加令巫妖庆幸的是,它并没有像白曼德拉草那样尖叫,虽然他已经知道这个位面的食物不会像曾经品尝过的巴兹魔与塔纳里魔肉片清炒那样在盘子里面打架,但他毕竟还没有接触过真正的原始材料——巫妖开始处理第二根萝卜,或许低魔位面真的有低魔位面的好处,他想。

刀子闪烁着银白色的光芒,非常漂亮,刀柄与刀身几乎一样宽,巫妖略微张开左手,五根手指仅仅以指尖部分按住萝卜的中段,刀刃轻轻地落在上端的边缘,他来回移动了几下,感觉着物体施加在刀刃上,而刀刃传达到刀身,刀身传达到刀柄,最终结束在右手虎口的细微压力,那么——巫妖对这个全新的躯体说——我们开始。

巫妖点头,帮她把今天的早餐拿进厨房。

那真是颇为可观的一种植物——根茎,每一根都有两岁左右人类幼儿的大小,顶端有着稀疏的紫红色锯齿形叶片,白胖中段呈纺锤型,略有凹凸,触感光滑,中下端布满细小的须根,靠近了可以嗅到辛辣的气味,穿透感很强。

一声很小,很脆的崩裂声出现在安静的厨房里,莉莉的妈妈睁大了眼睛,她坐在餐桌边,而年轻人背对着她,她只能看到他的手臂作着小幅度的摆动,随着声音逐渐变得密集,快速,执刀者开始向萝卜的末端移动,一片又一片像纸片儿那么薄的萝卜片整齐地倒在巨大砧板的一端。

这个位面似乎是和平的,但很不幸,和平显然不属于这具身体。

一份好遗产。

这个凶手以及背后的指使者据说已经被萨利埃里家族抓获处以私刑,不过与亚历山大的记忆比较之后……虽然很像,但绝对不是。

这种萝卜在撒丁简直是一种如同面包一般普及的食物,最好是加上盐或者醋腌渍起来当作早餐的配菜,又鲜又嫩,没人不爱吃。

莉莉的母亲是个标准的撒丁传统女性,皮肤黧黑,五官秀丽,身材矮小,略有点肥胖,除了她的家和丈夫别的都不想,生活简单而平淡,但她显然乐在其中。“哎呀,”她说,“真糟糕,老头子不在吗?”

但这个小伙子不行。

“噢,不。”巫妖放下它,让它和其他的四根同类堆在一起,导师曾经和他说过,不同的位面之间往往有着不可言喻的奇妙联系,相同外型的事物拥有不同的特质是完全正常的,他深以为然,不过这种极其类似于白曼德拉草的植物依然让巫妖觉得有点危险:“我想,我可以试一下……切开它们。”

因为要尽快入味以便保持萝卜的水分与脆嫩,这玩意儿当然是切得越薄越好,但问题就在这里,善于料理家务的撒丁主妇们个个小巧玲珑,虽然有足够的力气与灵巧度,却没有那么大的手和足够长的手臂,可以一边按住滚来滚去的萝卜一边准确地下刀子……所以有些时候男人们会来帮忙分段,但他们不够灵巧,又掌握不住自己的力气,炸裂的部分比完整的块儿多得多,所以主妇们一买就是很多,就是预备着炸裂的部分用来榨汁——幸好这种萝卜一点也不贵。

巫妖并不知道一个不会尖叫的植物根茎也会引起一个普通的人类女性如此丰富的联想,莉莉的父亲出去了一天,回来的时候盯着他瞧了半天,才慢吞吞地来了句:“萨利埃里家族好像出事儿了,两个儿子都失踪了。堂·何塞·萨利埃里也好像进了医院,现在的圣罗西亚市满混乱的,到处都是想捞些好处的蠢蛋在伸脑袋呢。”

“那么你今天可以吃双份早餐。”妇人转眼间就摆脱了沮丧,重新高兴起来:“顺便帮我把萝卜也放到厨房里,等老头子回来了,告诉他,把这些萝卜都分好段,我给他腌最喜欢的醋萝卜片儿。”

外来者的新躯体与他合作愉快,显然它并不像它原本的主人以为的那样虚弱——在真正掌握了这个身体的施力以及收力的最佳位置,角度,姿态,与时间之后,协调的动作与优雅的节奏几乎让巫妖进入了类似于冥想的朦胧状态,似乎又回到了在亡灵塔中度过的幼年时代,用自己的双手抄写各种书籍,调配效果各异的药剂,绘制复杂的魔法阵,锻造精美的附魔武器以及华丽的首饰,编织诅咒或者抵御诅咒的挂毯或者衣料,鞣制魔兽的皮毛,移植各种各样的植物提取它们的毒素和汁液,采取花朵,叶子,果实制作别具特色的小点心……

亚历山大的亲生父母与妹妹是因为堂·何塞·萨利埃里的友谊而被他的仇人虐杀的,只有十一岁的亚历山大躲在暗室逃过一劫——他似乎观看了亲人被殴打,强|暴,肢解的全过程,唔,真让巫妖难以理解,他的记忆中居然很少出现凶手的面孔与身体,这样的情况下,不是应该仔细地观察与敌人有关的任何一个微小细节,以获得最为完整的资料?无论是请别人帮助自己复仇或者自己亲自动手,这份资料都将能最大限度的断绝敌人的生机,或者提高己方的生存几率——一个古怪的灵魂,他甚至在获救后再也没提过与此相关的任何一个字。

第四天一早,莉莉的父亲发现那个小混蛋不辞而别了。

她说,莉莉,虽然你是我女儿,可我不得不说,你配不上那孩子。

“我说,”莉莉的妈妈疑惑地看着在充满了温暖阳光的厨房里一脸严肃地双手举着一根萝卜仔细鉴赏的小伙子:“那萝卜有什么问题吗?”

右侧手腕的肌肉愉快地微微跳跃着,鲜血在那里的流动格外明显,皮肤也显然要比别处热得多,这显然不是因为疲惫而产生的痉挛,只能说是热身完毕,巫妖敢以希瑞尔之名保证,假如它有着自己的思想和钱包的话,一定会去买一大堆萝卜继续。与之相比较,左侧的手指,手腕就有些显得僵硬且呆滞,不过巫妖已经想好了,下午他也许可以尝试一下地毯编织。

那小伙子或许真得挺不错,可他太适合拿刀啦。

我可爱的老头儿,莉莉的妈妈又爱又怜地抚摸了一下丈夫光亮的脑门,自从莉莉慢慢有了个美人儿的样子,她的老父亲就变成了一只忠心耿耿的老猎狗,围着自己的羊羔儿转呀转呀,一门心思地对着那些不怀好意的野小子们龇牙,可是他们知道,总有一天,会有个正派,能干的漂亮小伙子,让他的叔叔陪伴着,规规矩矩地向他们请求见一见他们的女儿,希望能够送她一条金项链。

虽然我见过的男人不多,莉莉的妈妈想,但我们的村子毕竟是属于萨利埃里家族的,每年总有那么几个野心勃勃的小伙子想要试试自己的运气,他们也总能得到个职位,过了一段时间,也总有回来看看的,或者是被萨利埃里家族的负责人装在棺材里送回来,所以莉莉的妈妈也曾经从门缝里看到过那些不普通的人——要怎么说呢,他们挺温和的,衣着体面,说话也客客气气的,吃饭买东西都不要找回的零头,却也不让人觉得他是在施舍,可总有种味道让人觉得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