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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照常理,在当时的情况下,罗莎丽亚是应该留在瓦林西亚市的,但由于众所周知的某个原因,伊诺根本不敢将她留在那里——如果那个时候亚利克斯没有亲自出来安抚,西撒丁人的狭隘心胸也许会让他们撕碎罗莎丽亚——只用指甲与牙齿……留在那儿,圣母才知道会出些什么事情……既然一样要隔离,那么还是直接前往原先的目的地——很默契的,女王陛下没有对此事件发表任何评论,所有的知情者也保持着缄默,毕竟罗莎丽亚还是王室成员之一——但她的继承权资格没有获得议会通过——这却也在意料与情理之中,虽然撒丁国内的媒体有致一同地将报导中心偏向了亚历山大王储而对罗莎丽亚的作为轻描淡写,但外界的记者们可不会轻轻抬手放过这个大好机会——罗莎丽亚其时的一举一动,一言一颦,惊惶,鄙夷,憎厌都被他们极尽详尽地予以披露,并且某些无孔不入的记者们,已经开始搜集这个他们原本并不怎么在意的“圣女”所不为人所知的东西,一些“有趣”的事情被他们挖了出来,譬如翡冷翠贵族女子学院事件——此类生花妙笔下诞生的报道无需加工就可以直接拿到贝弗里去拍摄一部卖座大片了。
世间美好的一切都在这里被玷污了——罗莎丽亚抿着嘴唇,为什么要为那些用漠然与仇恨的眼光看她的西撒丁人祈求圣迹?这场瘟疫也许就是上天所降下的雷霆,在世界末日之前清除那些陷入泥潭而不知自拔的污秽!
她就和任何一个被宠坏的小女孩那样觉得诸事不顺——每个人都讨厌她,她也讨厌每个人——在受到无数人狂热膜拜的时候,她被迫离开了那些虔诚的信徒,像个崇敬邪恶偶像的异教女祭司那样参与到渎神者的血腥仪式中去——虽然这个节日在数百年前就冠以圣人的名字,但血淋淋的折磨与杀戮还是昭显了它罪恶的本质;她被可怕的飞蛾与怪物袭击——只有这个充满了黑暗与污秽的地方才能滋生出那么多地狱中才有的魔鬼!——追随着她的一百多名信徒与圣殿骑士们几乎死伤殆尽,她虽然没有受伤,但也是连续几个夜晚都不得安宁……还有那可诅咒的瘟疫!谁知道它会这样的肆无忌惮与无法控制?——现在甚至连疫苗也成了助纣为虐的帮凶了!坦塔罗斯主教,那个严厉而温和的长者怎能让自己处于这样一个危险的境地呢?一想到自己曾经与死神如此逼近,罗莎丽亚就不寒而栗。
从窗口可以看见一座以卡拉拉白大理石与黑火山熔岩为材料的巨大雕像——洁白的,赤|裸的美人采用侧骑的方式安坐在黑色的巨马上,神态安详,一手持缰,一手按着后鞍,身上没有首饰,卷曲的长发一直垂到两腿之间。
毫无疑问。
所以说,对症的疫苗也会失效甚至加剧病情——一定是这样的,这是圣哲的旨意,为了清洗这个罪恶的国度。
她诅咒撒丁的愚昧,诅咒医生的无用,诅咒教廷的漠视,诅咒那个感染了瘟疫的小婴儿——分泌物与血液就直接喷在她的脸上,这令罗莎丽亚恐惧得几乎要发疯,不过即便是这样,她也不敢诅咒坦塔罗斯主教,因为她怕自己会在睡梦以及无意中说出那个真相——那个足以彻底毁灭她的真相。
环绕着中心广场的走廊、中央庭院构成了修道院的中心,四周有着牢固的围墙,有着三条侧廊的教堂坐落于庭院正中。在围墙内的东北角,建造了一座两层的建筑,包含修士们的单间。一个接待厅和另一区修士的单间建在北墙,现今穿着黑袍走来走去的修士们已然绝迹,现在住在这里的不是工作人员就是身份尊贵的病人们——说是病人也不是太过恰当,因为他们基本都是在斗牛节期间在西撒丁逗留数日后即刻转回的——现在检疫期已经过去,可以说这里的人们已经算是安全了。
那是公元七世纪这个地区的领主之妻——迪特琳德夫人,当时的领主不断地对他的领民们强加重税,迪特琳德夫人不断地向丈夫求情希望减免税收,但都被他顽固地拒绝了。最后,领主对妻子不断的求情感到厌烦,宣称只要她能裸体骑马绕行市内的街道,他便愿意减免税收。迪特琳德夫人果真照着他的话去做,向全市宣告命令所有人躲在屋内并拉下窗户后,她赤身裸体、只披着一头长发骑马绕行街道。有一名裁缝师tom违反了命令,在窗子上凿了一个小洞偷窥——他的双眼就此瞎掉,之后迪特琳德的丈夫果然遵守诺言,赦免了繁重的税赋。
“虔诚、谨慎、谦卑、贞洁、慈悲、温顺——切记,切记。”他唠唠叨叨地说——回忆起这些东西的时候很难让人有个好胃口,罗莎丽亚在嬷嬷为她梳理头发的时候不耐烦地转向窗户,雕塑再次映入她的眼帘,她嫌恶地皱眉,再次猛然转过头去,差点扯下了自己的几根头发。
对此伊诺早有安排,他在短暂的清醒时间里告诉罗莎丽亚,她可以应允他们,但只能是控制,而非治愈——后者只有真正的圣母才能达成,而她不过是圣母在地面上的代言人而已。
撒丁是一座恶草孳生的庭院,这一点在一千多年前就被证明了,而如今它还在延续——那些为了土地,投资,收益与交易而将圣哲的仆人抛至脑后的撒丁人就和他们的祖辈简直就是一丘之貉!
罗莎丽亚焦躁不安。
监护人?可悲的伊诺,他才到这里就倒下了。
那么就全部坠落到地狱中去吧!
“不,我无法为了伪信者召唤圣迹,这不是展现圣母的慈悲,而是亵渎——不折不扣的亵渎。”
幸而,她还有安托,一如既往崇拜着她与爱护着她的信徒,他支持着她——她也逐渐无法离开他,没有他,罗莎丽亚甚至不愿在每一个早晨醒来——何必呢,这里没有需要自己的人。
早祷之后罗莎丽亚只用了一点简单的餐点——即便是只金丝雀也要比她饭量大点,但她确实毫无胃口——嬷嬷在她醒来的时候就提醒过,今天撒丁圣座礼仪圣事部的部分委员会来晋见,或许还有上议院的议员,大多是罗莎丽亚的支持者,他们都是为了再一次“圣迹”的降临而来的——瓦林西亚市的疫病并不曾因为疫苗的及时到达而得到控制,反而如同吸取了大量氧气的火焰一样迅速地蔓延开来,而在新的疫苗研制出来之前,估计将会有三千万人死于烈性痘病毒——现今只有大范围的圣光才能强行抑制瘟疫的横行。
身处在半隔离状态的小疗养院里的罗莎丽亚没有可能接触电脑,电视与报纸,但她还是从疗养院中的其他人那里知道了一些关于自己的事情——人们的苛求与刻薄令她愤怒不已,同时也感到绝望与无力——她已经做得那么多了……抑郁与疲倦如影随形,现在每晚少了安托的镇静剂她就会整晚地辗转难眠。
关于这位迪特琳德夫人,她曾阅读过的秘藏书籍上有着详细的记载——她固然是给予了民众一定的恩惠,但事实上这个女人根本没有人们传说的那样高尚,纯洁——她是个女巫,一个侥幸生存在教廷的力量还不够强大的7世纪的邪恶者,她让蝙蝠与飞蛾前去每一个人家传信,警告他们一定不能出门,不能窥视外界的情况——否则的话,要如何解释她能够在一夜之内通知到上千家的居民,并且无一遗漏呢?而偷窥者瞎了的眼睛也不是因为圣哲的愤怒,而是因为女巫的诅咒——她并不是为了虔诚的信仰方才做出这等牺牲的,只不过是为了自己的娱乐而已——她喜欢美丽的东西,喜欢唱歌,舞蹈,绘画,而那些领民却因为繁重的苛捐杂税连喘息的力气都没有……她不是无私的,她有着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而那些愚蠢的,目光短浅的伪信者们就被那一点点金钱所打动了,他们不但崇敬她,赞美她,集资为她竖立起一座美丽的雕像,而且还像对待一个圣女那样为她设纪念日。
“你得忘记,”她对自己说:“罗莎丽亚,一切都与你无关。”
——嬷嬷走了进来,打开窗户,黎明时分的银亮天光与寒冷的晨风陡然袭入卧室——是早祷的时间了。
曾有人对此事的真实性表示怀疑,但据历史学家考证,自公元七世纪开始,此地便是整个撒丁赋税比例最低的地方,并且一直保持到16世纪中叶——而且迪特琳德夫人在这个地区留下了深重的痕迹,除了她的城堡与庄园,还有一座小巧而精美的修道院,也就是这个私人疗养院的前身——它是由当时的迪特琳德夫人建造的,由于地表下有着温泉,因此在冬寒料峭的年末,古老的庭院还是那样的生机盎然——粗壮的葡萄藤在石墙上攀援生长,笔直的黄杨树间是熏衣草,酢酱草,马鞭草……中庭有着玫瑰花圃,房屋后面有着狭长的莱畦里,各种各样的蔬菜密密麻麻地疯狂生长,分开它们的是普通的木板,还有个热与潮湿的小屋培养蘑菇。
罗莎丽亚微微抬着头,唇边带着冷笑,前所未有的坚定与冷静,她轻蔑地看着那一群大惊失色的贵人们,心中快慰不已。
既然你们先放弃了我,先放弃了圣母在地面上的代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