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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似乎……很熟悉他们?”莉莉喘了一口气,把身上的男人放下,他们已经走得足够远了——她感觉到萨特无意识地僵硬了一下:“为什么他们会这样恨我?”
时间回到一个小时前。
飞机与地面失去联系已经长达两个小时左右,航向偏离原有方向,并保持一万英尺以下的飞行高度,这几项已经符合了被恐怖分子劫持的状况——事实也是如此,按照萨特所了解的,战斗机离要跟踪的民航客机的距离会保持在5英里左右,但如果发生紧迫的情况,战斗机将会立即加速,飞至距民航客机咫尺之遥,以观察事态发展。
“收到,收到,收到,这里是705,请说明你们的身份……”
他看着莉莉:“具体情况我并不想多说,不过……你回去吧,别再来西兰,遇到西兰人也躲开点——别去干刚才的那种蠢事,宗教的力量不是你的仁慈所能抗衡与改变的,就算你救了他的命,也一样不能动摇这些塔安从信徒的思想,你的宽容与轻信只会增加你遭遇不幸的几率,并不是每次都有人拉你一把的。”
莉莉停顿了一下,她认出那是劫机犯中最小的那一个,他有着典型西兰人的面孔,但没有留胡子,表明他还没有成年——她最终还是跑过去拉住他的肩膀,把他扶起来,在她正检查被卡住的部分以便将他带离那个地狱时,她的头发被人抓住,一股巨大的力量将她向后拖去,她被拖离了那个少年,而就在那一瞬间,一道格外耀眼的白色光线闪过,她胸口的衬衫被划开——少年挥舞着一把餐刀,面容扭曲狰狞。
莉莉露出一个萨特有生以来所能看到的最为璀璨的笑容,她就像任何一个普通的小姑娘一样拍打了一下胸口,在发现萨特盯着她的时候,少女很不好意思地放下了手,“你要知道,”她轻声说道:“在此之前,我觉得一整个宇宙压在我的身上。”她微微收起笑容:“人类的生命,真的很沉重。”
他谦恭地行了一个大礼,然后退了下去,不再打搅他们。
“那不是你该做的事儿,站起来,女人,回后舱去。”他沙哑地咆哮道,一边企图抓着小姑娘的肩膀把她从座位上丢出去。
“谢谢您的提醒,莫尔斯先生。”但我恐怕不能接受你的提议,“但我并不是宽容,或者轻信,只是……我没有那个权利,除了天上的神,地下的法律,人间的道德,没有什么可以决定另外一个人的生死。”来自于另一个半球的少女凝视着不远处的火焰,那里刚刚吞噬了一个年轻人的生命,虽然他罪有应得。
战机为他们联系机场,数分钟后传回的消息并不美妙,繁忙的西兰机场无法在他们必须降落前调整完毕。
茂密的沙蒿枯草,以及地面龟裂的深厚干泥,形成了一层层天然的减速带——客机在河道中作最后的滑行,机翼滑过两旁的沙丘,本身粉碎的同时将它们破坏殆尽,被撕裂的沙丘连同机身扬起的沙尘一直冲上半空,形成海浪般的金色砂涛,遮天蔽日——漫长的两分钟过去了,飞机奇迹般地没有解体与翻侧,当震动变得较小时,“乘务长”已经联合几个预先挑选出来的乘客志愿者打开了后舱的紧急通道,也就是劫机者们原本选择的逃亡之路,现在乘客们的生命也全部系在它的身上——滑行一停止,两个健壮的男性就率先跳了下去,他们抓住那个梯子原地等候,人们先将伤员,儿童和妇女“抛”了下来,然后是老人,最后才是“乘务长”与其它几个志愿者——他们在最后也没忘记带上那几个劫机者。
前去指导乘客如何在紧急迫降中摆出正确姿势的“乘务长”突然快步走进驾驶舱,“紧急状况,左引擎在漏油。”她低声说道,萨特跳了起来,跑到机舱中查看,同时战机也发出了相应的警告。
抢夺过主驾驶的位置并非是一时冲动,在得知萨特在这方面的优势未必超过自己之后,莉莉宁愿自己来试着驾驶飞机——她记得一位航空专家所说的话:“飞行其实与驾驶汽车一样,在某种程度上都得依靠直觉。甚至有时候,前者相比之下更为容易……”而莉莉相信自己的直觉与反应力至少可以凌驾于萨特或者机舱里的任何一个人——她在狭窄的机舱里毫发无损地躲过了最少两支手枪的射击,现在她坐在驾驶座上,按照战机飞行员简单扼要传授的技术要领操纵这架飞机时,细微的警兆可以让她在错误发生前就察觉,并且靠着敏捷的反应力在最后一刻纠正自己的姿势与动作——她的聪慧与镇定让西兰战机驾驶员在发出命令的间隙不断地称颂真主的名字,这对于一个纯粹的西兰男性十分难得,西兰的女性在他们的心目中都是娇弱,可爱,应该被严密保护的,她们甚至不被鼓励去学习驾车——驾驶一架飞机?这只能说是真主的荣耀下才会发生的奇迹。
“……”莉莉很有点意外,作为一个自由撰稿者,他的目标应该是自己,或说自己此行的目的与内容——牵系到两条性命的戒毒新药与它的发现者,王室,严酷的法律,古老的传统是一个很好落笔与受瞩目的题材,而他现在却在劝说自己回去。她知道自由撰稿者并非都是卑鄙的小偷与流氓,但他们对于题材的求之若渴还是有所了解的,这个男人——也是一个有着底线的人类呢。
“愚蠢的女人!”萨特诅咒道,一边努力将她拖上那个斜坡——直到莉莉反过来背着他走,后方凄厉的叫喊与咒骂一直跟着他们,直到一阵更为猛烈的爆炸声取代了它们,他感觉到身下的女人在颤抖:“那可不是你同情和拯救的对象,他们都是些走火入魔的塔安信徒,毫无信用的骗子,下作的变态,虐待与自虐狂,无可救药的疯子……他们恨你不能用牙齿和指甲撕碎了你,掺进手抓饭里当做配料之一。”
“cca156,只有一个方法,在你因为燃料耗尽而坠毁之前,往前开——越过西兰古首府,那里是一片平坦的沙漠,你可以尝试在那里迫降。我会在一边指导你,别担心,真主会保佑你的,你可以做到,156。”
她向萨特俯下身体,稍稍犹豫了一下,她的手掌抚摸过萨特的胸膛,温暖的力量流入男性的身体,自由撰稿人惊讶地发现自己的痛苦与眩晕都在迅速减弱——他坐了起来,“快跑。”莉莉说道,然后跑向另一边,那里距离大火只有几十英尺,空气中的氧气被大量抽取,加之温度上升,让人呼吸困难,“救救我!救救我!”一个少年下半身被卡在一个因为爆炸而扭曲的座位下面,他竭尽全力地叫喊着,向莉莉摇摆脑袋,他全身血肉模糊,看上去很快就要死了。
一个志愿者走过来,告诉莉莉,所有的乘客都安然无恙,就连那些受伤的人也由乘客中的医生确定生命无虞——除了那些被劫机者杀死的人。
人们一跳下飞机,就立刻拼命地往外逃——漏油的左引擎在他们逃出还不足三百英尺的地方爆炸了,爆炸引燃了所余不多的燃料,并且引发了右侧引擎的爆炸,这一次爆炸猛烈得多,幸存者们只觉得天地之间只剩下了那个恐怖的轰鸣声,火热的空气从四面八方猛烈地推搡着他们,直到他们因为立足不稳而摔倒在沙地上,炙热的碎片就像流星一样坠落——有几个人勉强支起身体向后看,飞机从中间腾起一股黑烟,黑烟转眼被橙红色的,翻腾着的火焰吞没,它的边缘镶嵌着漂亮的金边,在弹指之间毁灭了整个中部舱室,并飞快地向左右两侧蔓延过去——他们忍不住发出惊呼,两个人影一前一后从飞机的驾驶舱窗口跳了出来。
凭借着不知从何而来的勇气与力量,敏捷,满怀愤怒的乘客们抓住了这些劫机者,把他们严严实实地捆绑起来——萨特得以轻而易举地从他们身上搜索出遥控器——与驾驶舱的遥控爆炸物相关联的电控锁控制器,这种控制器可以在1000英尺内起作用,而且必须输入密码才能起效——显然这些罪犯担心使用手机或者遥控玩具天线会造成不必要的误启动,他们的谨慎让乘客们有了喘息的时间,同时也不可避免地让无辜者们的愤怒与恐慌达到了一个顶点,甚至有人建议杀死他们,但终究还是没有人动手。
他们已经进入西兰最为繁华与富有的海湾地带,无数摩天大厦的玻璃幕墙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数年前一起客机在恐怖分子的控制下碰撞建筑物,造成数万人无辜伤亡的悲惨事件引得全球震动——为了确保这类事件不会再次发生,每个国家都会在这种状况下采取非常手段,但为了保证不会误射民航客机,战斗机和民航客机间有许多的“秘密规则”,只有当迹象显示这些“秘密规则”全被打破了,也就是恐怖分子已经完全控制了客机,那么战斗机才可能会毫不犹豫地射出导弹——很有可能,战机先前已经确认“恐怖分子已经取得飞机控制权”——靠近只是在做最后的确定——现在他们看到的是两个不明身份的男女正在试图控制飞机。
机组成员几乎已经伤亡殆尽,一些比较有经验的乘客们已经开始组织人们向后舱转移,如果客机不是在空中即告解体的话,那里最安全。莉莉,萨特还有一个曾经担任过空中乘务员的中年女性停留在驾驶舱里——这里只有她,莉莉和萨特还有点关于飞行的知识,但仅限于书本上的知识,从来没有操控飞机的经验——莉莉乘坐萨利埃里家族的小型飞机或者王室专机的时候,出于普通人的好奇心而进入驾驶舱参观;萨特曾经采访过一个机长,并获得特权随同飞行一次,对驾驶舱内的机件位置还有所记忆的关系,能够发现不应该出现在驾驶舱里的东西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只有一盒猫食罐头大小的爆炸物被黑色塑料的外壳包裹着,黏附在一个隐蔽的角落,看上去就像是一个附赠的变压器或者电线接头盒,并没有像电影中的爆炸物那样必定有着闪闪发亮的红色小灯与滴答作响的秒表暴露在外面。
萨特蒙住了眼睛,低下头,那双黑色的眼睛太过明亮,令人不可直视。
但三个人的心绪已经全部不在这上面了——他们面对的死去的两个驾驶员身前的两百多个仪表,以及不停闪烁的几十个告警灯——三人不由得停滞了数秒,最后还是萨特决定先将机长与副驾驶员搬离座位,搬出驾驶舱,作为一个男性他承揽起了这个让人恐怖的工作,他走到两个死者面前,嘴唇嚅动了一下,似乎想要祷告,但终究还是什么也没说。
“……”
没有盘旋,没有机动调整,只有尽量平衡减速,身形庞大的银色客机在耀眼的阳光下冲进了被高耸的沙丘与沙生植物保卫着的干涸河道。
莉莉首先报出了自己的身份,然后是萨特,临时的女乘务长——他们在机场都有登记记录,很快战机就发回了另一个指令。
他先将机长搬出驾驶舱,然后是副驾驶员,但当他回到驾驶舱时,却意外地发现莉莉占据了机长的位置。
“至少比在海面上迫降的好。”萨特说道,水面迫降属于真正的高难度飞行动作,水面的镜像与折射会导致高度与速度的误判,而且怎样在水面上保持飞机的平衡也是一件困难的事情。
灾难过去了。
“115人,你们救了我们,全部。”他向莉莉微微地下头:“还有莫尔斯先生,谢谢,我们所有的人,谢谢你们。”
萨特狼狈地落在地上,翻滚了两圈后一动不动,迫降时他的胸部和头部都受到了碰撞,剧烈的呕吐感与疼痛让他眼前发黑,耳朵嗡嗡作响,他不知道是否是肋骨断裂,只能衷心地希望不是内脏受伤——他仰面躺着,艰难地喘息,他看到了大火,也看到了莉莉就像只猎豹一样轻盈地落在了地上——火光镶嵌出她全身的轮廓,黑色的发丝在气浪中飞舞,蜜色的肌肤被汗水滋润,发出钻石般的光芒——她真是个美丽而勇敢的女性。
“明白,705。”莉莉抿了抿嘴唇。
临时的飞行家教不再试图让她和副驾驶座的萨特调换位置让莉莉松了一口气。
“我是西兰人——”萨特干巴巴地说道:“当然能认得出塔安的标记,他们是西兰的国教中最为偏激固执的——力量也不小,至于你为什么会成为他们的眼中钉——”他指了指莉莉的胸口:“第一、你是个女人,第二、你是个新教教徒,第三、也是最不可恕的一点,你发明的药物。”
莉莉看了他一眼,平静地,与此同时,一个深重的阴影从驾驶舱掠过,接着又是一道,萨特的视线转向前方,驾驶舱大块的透明玻璃所框出的蔚蓝天空中,两架最新式的战斗机正从前方交错经过,然后再次返回,拉近距离,他们已经可以清晰地看见驾驶员的脸——战机驾驶员应该也可以看见驾驶舱内的状况——萨特诅咒了一声,跳进了副驾驶座。
“我是cca156……我是cca156……”依然无法与地面联系,莉莉在曾经的乘务员帮助下调整通讯频道,意外地连接到另一架客机的通讯频道上,借助它的指引,他们终于和战机取得了联系。
莉莉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她已经能够看见那片金红色的沙漠,浩瀚的,广阔的,蜿蜒的巨型沙丘上有着复杂别致的纹路,远处有着高耸的神一样的陡峭山崖,用石板闭画出的灰白痕迹一般的干涸河道,一线黑点状的驼队——战机指示她,那个河道就是一个很好的迫降地点,莉莉向乘客们报告了现在的情况,通知他们即将在沙漠上迫降,然后“乘务长”放了音乐,自己回到一个乘客中的座位上系紧安全带,和经过她检查的乘客们一样,两脚分开蹬地,手臂交叉抓住前方椅背,收紧下颚,头放在两臂之间。
“我是cca156,听到你们的命令了,我们愿意配合,但我们不会开飞机,现在是自动驾驶状态。705。”
“魔鬼!”他用西兰语冲着她尖声叫喊。
也许在自己的潜意识中,也觉得这架飞机上的乘客所遇到的灾难是自己所招致的吧——莉莉想,她看向终于得以恢复平静的沙漠彼端,因为没有正规的道路,救援人员和车辆很难靠近,不过她已经看到了警察和部队的直升机,还有雪白的数十辆救护车,想来当地的所有医院也应该进入了紧急状态,随时准备救护可能的生还者。
“我是705,cca156请注意,现在左转15,然后调整高度至200(200约等于一万八千英尺)。15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