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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为一个医者，眼睁睁地看着一条条鲜活的生命从她的手中溜走，而她却完全无能为力，那种挫折感，真的很难用言语来形容。
面对无辜死亡的弟兄，愤怒的不仅仅是那些曾与他们并肩做战的官兵。
“不用了……”如玉抬头，伸手抓住筷子，叫住他：“我吃就是。”
矮胖的男人在前面引路，如玉和孔强居中，瘦高个的殿后，几个人也不交谈，只一味地垂着头匆匆前行。一路遇到哨兵，大家都认识如玉，又见孔强拎着药箱，神色凝重地跟在身后，连口令都没有问，一路放行。
“别折腾了，早点睡吧。”孔强揽着朱盛的肩，把他拖进了宿舍。
如玉走到院子里，仰着头，让雨丝淋到脸上。
“我在！”如玉放下书，迅速地走到了院子里：“伤者在哪里？”
感觉，那些目光象一把把刀子，缓缓地切割着她本不坚强的神经。
如玉食不知味地拨动饭粒，几不可闻地轻叹了一声，终是重又剔亮了油灯，再一次埋入医书之中。
如玉忙得焦头烂额，到掌灯时分，才处理完最后一个伤兵。
她害怕那一道道从满怀希望到失望再到绝望的眼神。
膝盖突地一麻，身子人向前一扑，紧接着脑后玉枕穴一凉，一头载进瘦高个子的怀里，陷入了无边的黑暗。
“乔医官，吃饭吧。”赵民见她得了闲，忙把饭菜放在盘子里端了出来。
一个来无影去无踪的敌人，他无声，无息地隐藏在暗处，无时无刻地监视着他们，随时随地钻出来，一击致命，遁于无形。
“他……”如玉又惊又诧，立刻上前一步弯腰查看。
高瘦的那个最后出门，临走时眼角余光瞥了过来，赵民无意间瞧见，猛地机灵灵打了个寒颤，下意识地倒退了几步。
“乔医官，乔医官……”急促的脚步声，伴着仓惶的惊呼，闯进来一高一矮两个士兵。
众人散去，四周归于沉寂。
“给我吧，”矮胖的那个伸手去接药箱：“走！”
连续五天的惨案，让大家都变成了惊弓之鸟，听到呼救，另几个人连衣服都不及披，立刻全体冲了出来。
推开窗子，一股凉风夹着暑气扑了进来，冷热交替，皮肤很快泛起细小的疙瘩。
“妈的，这人谁啊？怎么觉得他比将军还拽？”直到前面四人没入沉沉的暗夜，赵民才长吁口气，大声咒骂出来。
如玉与他对面站着，见他忽地露出一口白牙，笑得诡异莫名，心中一惊，蓦然回头，孔强已悄无声息地软倒在地。
“想是饿得狠了没胃口，”赵民见气氛有些僵，忙笑着打圆场：“乔医官你多少也吃一点，本来就瘦，再饿下去怕是风稍大一点就吹走了，哈哈……”
“在咸家冲，他失血过多，我们不敢随便移动，请乔医官走一趟。”矮胖的男子趋前一步，说明情况。
孔强反应敏捷，立刻进房拎了如玉的医药箱出来：“药箱。”
如玉张了张嘴，终于还是没说什么，默默地跟了上去。
整个军营被一股看不见的气场压着，人人自危，个个凛然；再加上秋天本来就天干物燥，士兵们就象炮仗，一点就着，打架斗殴的突然成倍增长。
丝丝凉意沁入肌肤，奇异地抹平了她抑郁沉重的心情。
“是吗？”矮胖的停下脚步，缓缓地朝如玉靠近：“瞧我这精神头，一急就……”
没有人怪她，可是她却没有办法不自责。
“那走吧，别耽搁了时间。”矮胖的扫了孔强一眼，没有反对。
“不知道，瞧着眼生的很……”朱盛摇了摇头。
“一起去吧，说不定我能帮得上忙。”孔强热切地望着如玉。
朱盛性子耿直，说话直来直去，不喜绕弯：“人都已经死了，光是自责有什么用？再说，人家功夫那么高，不是一箭穿喉，就是一掌毙命，除非你是神仙，否则把医书翻烂也是白搭！”
失去意识前，隐约听到一声飘渺的叹息，如来自地狱一般妖娆的声音在耳畔轻喃：“啧，本来今天不想再染血腥，他偏要送上门来……”
高瘦的那个贴着墙根站着，无声无息地藏在阴影里，仿佛与夜融为一体。
孔强惊见灯下，她空洞的眼睛里那抹深染的疲惫，刹那间似有蚊虫在心口叮了一下，蓦地泛过一阵酸麻，于是曲肘撞了朱盛一下：“朱盛……”
原本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谁料却被人一语道破心思，如玉脸一白，默默地垂下头去，没有吭声。
“多少吃一点吧，”孔强在旁边见了，忍不住劝道：“从早上忙到现在，连中饭都没吃，哪能不饿？”
他笑了一阵，见众人谁也不接腔，深感无趣，讷讷地收住了笑：“我去伙房，让他们给你再煎个蛋……”
经这一闹，大家睡意全无，索性点亮了灯，聚在院子里焦急地等待着消息。
“等一下，”孔强忽地叫住前面带路的胖子：“不是说往咸家冲？那应该往左边拐弯，你走错了。”
“我不饿，”如玉摇了摇头，转身走向自己的房间，顺手捞起那本搁在桌上的《骨科旨要》，道：“先放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