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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乌营长说,那客栈名义上是庄团长的哥哥,幕后老板实际上是庄团长。
不仅是客栈,连布店、土特产店等,都是这么个情况,一堆姓庄的人背后,靠山和老板,都是庄厚德。
庄团长以前喜欢在马有福妻子开的客栈里应酬。酒多了,就在那里过夜。这自家的客栈,倒不喜欢来。
庄的老婆是个母夜叉,对老公管得很严,所以庄厚德拈花惹草方面很是小心。有了客栈,就有了借口和机会。
最近,庄团长恋上了手下一名女职员,两人打得火热,在马有福老婆店里,会被吃醋,不方便,所以才带回庄家客栈来。
那夜,两人照例在客栈做野鸳鸯,却不想到了半夜,隔壁布店起了火,火势一下蔓延到了旁边的客栈。
情急之下,素来四平八稳的庄厚德,竟然打个虎跳,从楼里跳了出去。
这两层的客栈,跳下去也摔不死,可偏偏他跳错了方向,结果没跳到大街上,却跳到了屋背后的一条胡同里。
可能是睡梦中惊醒,也可能是被烟雾蒙蔽了双眼。
“偏偏那是条死胡同,只有几米长,两边又都是几米高的墙,”乌营长摇了摇头说,“结果,等到救火队发现,老人家已经被蒸熟了……庄那个女下属,却因为跑到了街这边的窗口呼救,跳下来后,被人用被单接牢了。虽然精赤着身子,让大家过了把眼瘾,却好歹拣回一条命。只是全身有多处烧香,并且精神恍惚,到现在都还没有完全恢复正常。”
“这么惨啊!”秦时月大惊。
“是啊,惨,惨,惨!”乌营长说。
秦时月听了两眼发直。
他想像着当时着火时的情景,还有肥胖的庄厚德爬不上墙壁时的着急与惊恐。他一定是呼救了,可惜没人听见。或者即使有人听到了几声,也看不到人影,发现不了他的位置。后来,由于火势太大,浓烟滚滚,老团长终因窒息而晕倒在地……
昨晚他睡梦中好像是听到了窗外有嘈杂声。只是他绘了半夜图,累了,睡得很沉,谁会知道发生那么大的火灾?
半晌,秦时月叹息一声,说:“采得百花成蜜后,为谁辛苦为谁忙?罗隐问得好啊!像庄家这样的情况,岂不成了一场春梦?一场春雪?春雪如梦也。”
乌营长说:“是啊,秦团,他们庄家兄弟姐妹,这十几年积累了多少财富啊,不想一夜之间,一场大火过后,‘庄半街’成了“灰半街”。”
是的,“庄三响”呢,也成了“绝响”。秦时月想。人啊,都会这样,只是活着时少有人看透,都不停地要啊要。等到“绝响”了,后悔又来不及了。
秦时月沉吟一会,问乌营长:“那现在人躺在家里了吧?你们不去看看?不去为他烧柱香?”
乌营长说:“秦团长,不瞒您说,还真是想去,但又实在没有理由去。”
时月说:“想听听缘由。”
乌营长说:“他庄厚德在世时有权有势有钱,就是没有朋友。他眼睛长额头上呢,只往上面看,哪看得到下面?要是也像您这样关心弟兄们,这会,他们庄家的门槛恐怕就要被踩破啦。”
时月说:“人死为大,毕竟同事一场。”
“同事一场又怎么啦?他又没为团里和弟兄们办过一件像样的事。我们知道,那个食堂,还有半溜方便处,还是您来了以后建议他搞起来的。兄弟们的补贴,也是您提出来后,才有了提高……可团里的好处,差不多都被他一个人独占了。钱放在他小姨子钱庄里,每年拿的利息就不好说。他大哥开的客栈,也就是他出事的那地方,里面有饭店、住宿,也有麻将、洗浴之类,吃、住、玩一条龙的,光咱保安团上上下下,一年到头吃喝拉撒的,在里面得多少开支?还有其他单位,包括县政府的不少接待,都是他们在做。旁边的布店、土特产店,也是他的,是他弟妹在经营的。庄家还开有石宕、鞭炮厂、棺材店……这棺材店,现在他终于能用 上一回了,嘿嘿。”
秦时月诧异地说:“原来你们都知道?”
乌营长说:“这秦梦上下,只要有手有脚,肩膀上装个脑袋的,谁不知道?他们庄家还以为能瞒天过海,呔,这可能吗?别把人家当傻子。”
“还有,保安团的钱,这里投资那里拼股,从来就没有什么进账过,但听那些合伙人讲,每到过年,茅台酒和猪牛羊肉,人家都是用大车拉去他庄厚德家里的……他富得流油,却抠门得紧,平时弟兄们连吃他一碗水的机会都没有,更别说吃他的酒肉了……火烧以后,秦梦街上的人都在放鞭炮,说是天火,烧得好,为民除害了……保安团的弟兄,私下里都说不会去。”
时月问,火是怎么烧起来的?警察局查了没有?
乌营长说,查了,也初步弄清楚了,起火点是布店房间里的插座。
插座进了水,而水是屋顶檐沟里积起来的。
檐沟下水道的口子被堵了。堵住口子的是鞭炮碎屑。
此前正月十六放开门炮,庄家几家店铺放了上百大洋的鞭炮,下落的鞭炮碎屑积了一条街。
庄家的人聪明,但懒惰,自己从不搞卫生。再说,哪怕自己搞点卫生,也不会想到要上屋顶去搞——炮仗纸下面积了一条街,上面自然积了一屋顶哦,可庄家没有想到。何况他们的心思全在赚钱与吃喝玩乐上,哪里想得到放鞭炮炫耀也会给自己种下祸根的?所以一直未察觉。
还有树上掉下来的麻雀窠。那就是草丝,被风吹落在屋顶……不下雨没事,一下雨,鞭炮屑和麻雀窠全部动起来了,被水冲到檐沟里,再随水浮动至排水口,竟然将下水口堵了个严严实实。
雨水没地方去,全往墙壁里渗,一直渗到电线和插座当中,发生短路后引起了火灾……
“鞭炮末子和麻雀窠也能为民除害,世上还真有这样的奇事!……本以为人家舞笔弄墨,是个儒雅之士,如今看来,原非善类,不过是一中饱私囊之蛀虫,为众人所弃,理所当然。只是死法也太可怜了一些,可叹,可叹!”秦时月摇了几下头,从身边掏出五块大洋,递给乌营长,说,“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为人不可贪婪,当知福惜福……让弟兄们多喝几顿酒吧,消消愁,解解闷,开心快乐最重要。”
乌营长犹豫地说:“团长,您不是刚刚慰问过弟兄们吗?哪好意思……”
时月说:“之前是之前,现在是现在,不过是喝杯酒的事,哪这么多废话?”
乌营长接过银元,右脚跟“啪”的靠了下左脚跟,右手划弧到额前,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说:“秦团心中装着弟兄们,我乌某佩服得五体投地!这里先替弟兄们谢过了!以后若有什么差遣,秦团尽管吩咐!”
时月点点头,向张小薯一招手,两人离了城门,直奔浮云岭而去。
旧檀有《贬财》诗曰:
求财觅宝雕虫事,
日进斗金亦不难。
不义之财焉可取,
孽财不散岂能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