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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半仙不怕被鬼子拦,出泰安前就已贿赂保安旅的人,给他弄了一份“通关文牒”,也就是特别通行证,鬼子见到此证,立即放行,不为难他。但继续待在安平县城,周半仙很害怕。
并不怕小林龟山。来安平之前,周半仙就已知道,安平警备司令部的指挥官日子不好过,屡屡败在山里八路手上。见到小林龟山,还是超出周半仙想象,堂堂的日军中佐,就像困在深井之中,没了锐气,只剩下迷茫。这样的人最好骗。
周半仙惧怕尹子林。尹子林看似文弱书生,但目光清晰犀利,几次怀疑他。他听说尹子林读过大学,学问高深,若猜出他的花花肠子,让小林龟山清醒过来,那别说他的小毛驴了,就连他也要被弄死在安平。
已经骗了二十根金条,得早点走,赶紧离开安平。但又不能走太早。
装神弄鬼的他又相信鬼神,山林阴气重,万一被哪个鬼魂附身,再让他疾病缠身,那就得不偿失。所以他等到太阳出来,才溜溜达达,牵着毛驴,出了县城。等来到山林,太阳升的高了,山里就增添了阳气。
没想到,担心阴气重,却被三个阳刚男人盯上。
骑着毛驴,又颠颠向西走了五里路,周半仙找一处敞亮的山谷,拐弯进了山林。他必须要进山林。昨天给小林龟山说了,要和山神斗法,不要再帮着八路。如果不来,肯定穿帮,若被小林龟山派来盯梢的人看见,那他真出不了安平县。
小林龟山没派人跟着他。既然把他当成“真神”,也就肯定听从他的吩咐,让他只身进山。
周半仙不知道,反正再过一个时辰,他就可以离开安平县城。那就拿人钱财,替人消灾,装模作样烧三炷香,再胡乱念些咒语,转身就走便是。
解开驴背上的褡裢,取出香烛和洋火,刚俯身插蜡烛,忽然感觉后面有人。蓦然回头,黑洞洞驳壳枪指着他,并喝令他不许动。
周半仙吓了一跳,他先从三个人目光和身上气场感觉到,这三人都杀过人,而且不止一个。但他一时没看懂三人什么来路。
应该不是八路。逆着阳光,老孟脸色更加黑红,花白头发带着沧桑,像四十多岁,将近五十的人。栓子和赵大富年轻,但一个不黑不白,个子高,一个黑的像泥鳅,个子低。
而周半仙见过的八路,大多是年轻人,皮肤比大个黑,比小个白。尤其个头低的赵大富,穿上鬼子军服,就像一个小黑鬼子。而最不像的是老孟,八路里哪里这么年纪的人,即便有,那也是在伙房里做饭。
也不像土匪。八路军不喜欢土匪,遇到土匪,要么“招安”,要么消灭。山里八路闹腾了两年,不可能再有土匪。
“你们是哪部分的?”周半仙问。
“你不是算命的吗,怎么不知道我们是八路军?”赵大富轻蔑地看着周半仙,这家伙不仅是骗子,长相也奇特,像一个活鬼。
原来是八路。周半仙直起身来,气闲神定,他知道八路军不招惹百姓,也尊重宗教,不会为难他。
他想错了,因为他已完全脱离道家,纯属江湖骗子。
“收拾东西,往里面走!”栓子大声喝道。
周半仙猛然一个激灵,他已看出这个年轻人威武霸气,而且目光带着无限杀气,放在三国时期,可了不得,堪比赵子龙。
收拾过香烛,往里走了几十米,进入东西向的山谷。这里更加僻静,如果把周半仙杀了,保证尸体冻到年后。周半仙担心了,害怕了,双腿开始发抖。
栓子叫住了他。说的话更让周半仙更加慌了神:“昨天和小林龟山聊的不错吧?”
“不,不是——没,没有。”周半仙结结巴巴,想狡辩。他不知道山里八路是怎么知道的,难道山里八路也会算卦?肯定不会。
“还他娘的耍赖!”赵大富走到褡裢前,翻了翻。好家伙,里面有上千块的银元,还有为数不少的小黄鱼,估摸着得有六十条。
“军爷,这都是香火钱。”周半仙快哭了,感觉赵大富要拿走他的钱。而这些钱是他出来三个月骗得的,已成了他的命。
老孟厉声说道:“狗屁!老子在泉城呆过,也去过泰山,道家居士遵守清规,都不会以挣烟火钱给人算命,你已经背叛道家,成了江湖骗子!”
“现在还勾搭鬼子,当汉奸!”栓子凶狠地举起枪,瞄准周半仙的头。
周半仙吓的噗通跪倒在地,连连磕头:“军爷,军爷,我没勾搭鬼子,就是骗小林龟山。我真不是什么大师,就是出来行骗混口饭吃——”
老孟鄙夷笑了两声:“哼哼,这才是你的真心话。”
“是,是,军爷,我真的是骗子。”周半仙哭嚎着说。
“骗子也不行,也该死!”说着,栓子上前一步,打开了机头,枪口对准周半仙眉心。
“不,不,军爷,军爷!”周半仙跪在地上,使劲摆着双手,只觉裤裆一热,他吓尿了。
“拿给你立功赎罪的机会,你要不要?”栓子瞪眼问道。
“要,要!”周半仙看的出来,这是位杀人不眨眼的主,不答应,他真会开枪。
栓子收起枪,转身走向山坡。他在演戏,老孟教的,务必拿出全部凶狠,把周半仙当成小林龟山。栓子刚才做到了,但再演下去,恐怕露馅,就转身到坡顶上去警戒。
该老孟了,瞪眼说道:“都是中国人,就让你立功赎罪,回县城告诉小林龟山,你已算出独立大队要偷袭古路口据点。”
“是,是!”周半仙慌不迭答应。
“你的钱我们拿走一部分,等后天早上我们打下马街据点,如数奉还。”老孟说道。
“好,好!”周半仙又痛快地答应。
一旁赵大富已经把褡裢从旅背上取下褡裢,从腰里取下布包,先从褡裢里拿金条,装进布包。
周半仙心疼的几乎吐血,但命要紧,只能低头不看赵大富。而且,坡顶上那位要命的祖宗目光巡视一圈,又走下来了。
可他抬起头时,竟然发现老孟说的只拿一部分,但那位个头不高的黑爷竟然装了满满一布包。这不是要他的命?周半仙滴溜乱转的眼珠子,此时明显舍不得了。
赵大富走过来,一把抓住周半仙的山羊胡子:“怎么,你不愿意?那现在就把你弄死!”
“愿意,愿意!”周半仙又嚎啕着说。
“走吧,记住,回去告诉小林龟山,就说我们准备偷袭古路口据点,等我们打了胜仗,还到这地方来,钱如数给你。”老孟轻声说。
“好,好!”周半仙嘴上答应着,爬起来拉着毛驴就往外走。他心里在想,拉倒吧,等你们打了胜仗,我还有命来拿钱?
绕过山坡,走进宽敞山谷,回头看见老孟他们没跟上来,周半仙恨的咬牙切齿。他不会如实告诉小林龟山,而是要让皇军消灭独立大队,为他报仇。
太阳升的更高,脚下的雪开始化了,周半仙一个趔趄,摔倒在地上。他这才想起,手里还牵着缰绳。站起来,又爬到驴背上,走出山谷,走上大路,毫不犹豫,向东走向安平县城。他还不信了,就凭皇军,还灭不了独立大队,给他报仇?
趴在坡顶上的老孟哈哈笑了,挥了一下手,对栓子和赵大富说:“咱们走!”
刚才老孟心里也在打鼓,以为周半仙赶紧逃之夭夭,赶紧离开安平。出乎意料,周半仙真敢往县城方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