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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前郭公伐蜀时,大军所到之处,各地传檄而定,蜀兵望风而降,甘愿为王师驱使,故而郭公一路入成都,垂手而得兵马逾万,粮草补给更是完全做到了因粮于敌。”城头上,李从璟悠悠说道,“不到三月而平蜀,不是没有原因。”
李从璟又转顾冯道,对他道:“孟知祥、李绍斌这些年为整军备战,对百姓搜刮很大,两川百姓之所以愿意供其驱使,乃是在郭公一事上与其同仇敌忾。孟知祥、李绍斌这些年没少借此丑化朝廷,故而各地百姓并无箪食壶浆以迎王师之心,本帅不想往后每攻打一座城池,面对的都是两川军民齐心一同据守,孟知祥、李绍斌的丑恶面目与私心,必须加以揭露。”
两人的意思差不多,请为下一战先锋。
冯道神色略显怪异,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躬身领命。他心中想道:将这些话递给齐己后,他会不会金刚怒目?
李从珂又继续饮酒,喝下一腔苦涩,半晌之后,他近乎喃喃自语道:“且看吧,此番平定两川之后,朝廷便会花大力气削藩,真正的削藩。数年之后,节度使将不再是昔日节度使,哪怕有其名也不再有其实,往年节度使把持数州军政大权,雄踞一方堪比诸侯,能左右帝国局势的局面,永远都不会再有了,绝不会再有了。这天下,又会成为朝廷的一言堂,回到大唐最初时候的模样,由皇帝陛下掌控一切。届时,天下将只知有朝廷,而不知有藩镇!”
两人拜谢之后,一同转身离开。
“多谢大帅!”李从珂、石敬瑭又欲下拜。
但眼下石敬瑭、李从珂主动要求随同征战,立即就帮李从璟解决了这个难题。
“就这?”李从璟显得很吃惊,满脸不解,“节度使岂非比一介都指挥使尊贵多了?三哥这岂不是舍大就小?”
李从璟连连叹息,扶起两人,切切道:“两位将军言重了!唉,既是如此,不能寒了两位将军与众将士报国之心!”
——虽说强弩是在护国、保义两军战败的当日午后,才尽数运抵大营,但这种事本身就有操作余地,也难免受人质疑。
“这世上大事犯糊涂的人不少,小节上不精明的可没几个。”李从璟淡淡道,沉默了片刻,饶有深意问莫离:“两人今日这般作为,莫神机有何评判?”
李从珂哼哼一声,“从璟,你这话就不实在了,你可别忘了,三哥可是帮你换过尿布的人,你这样的话也就能骗骗外人,如何能骗得过我?”一席话说得李从璟额头直冒黑线。随即,李从珂略显急切,“你要是还认我这个三哥,就直说,帮忙不帮忙?”
莫离是第一军师,军中行动主要出自他的谋划,闻言他打开折扇,不冷不热道:“护国、保义两军先前本为先锋,却没能完成任务,为大军夺下剑州城,此番再请为先锋,两位将军不觉得有些不妥?”
“朝廷如此作为,便不怕失去民心,引得天下大乱吗?”亲卫口不择言。
“冯公当与齐己细作谋划,利用佛教在两川的影响力,迅速散布这种舆论——言论,当然,既然是借佛教之手,就可以用佛教的方式,譬如将孟知祥、李绍斌说成是末佉梨、帝舍比丘、提婆达多这些地狱罪人……”
……
“三哥的举动,顺从大势而已,没甚好怀疑的。”折扇上的一方山河乍隐乍现,莫离平淡道:“至于另一位……虎王长啸,百兽蛰伏,不过是韬光养晦,静待时机而已。”
先前,就谁来留守剑州城的问题,莫离与李从璟讨论良久,还没有定论。没有定论,是因为有难处。难处在于,按理说,留守剑州城,非保义、护国两军莫属。但实际上,莫离与李从璟都不愿意将后背与粮道,留给李从珂与石敬瑭。原因自然是不放心。
“往先郭公伐蜀,两月而定,将士免去血战之苦,而得莫大功劳,是以三军将士莫不对郭公感恩戴德。而后朝廷猜忌郭公,令宦官将其杀之,此举令诸军将士极为寒心,更为郭公不平。此番两川抵挡之心如此强烈,根由便在于孟知祥、李绍斌充分利用了将士们此种情绪。”
说罢,回身对王朴道:“你即刻为本帅草拟上疏,本帅要谏言此事。”说完,又补充道:“另外,再拟一份檄文,颂扬郭公功德,表明朝廷对郭公的正名之心,以此平息一些两川将士的抵抗情绪……此外,要言明朝廷对两川将士的体恤,在檄文中分化孟知祥、李绍斌等少数两川实权人物与中下层将士。”
这就会给接下来的征战,埋下不稳定因素,对凡事力求完美的李从璟来说,这无疑是不能容忍的。
李从珂终于抬起头,双眼通红,出声却是厉喝,“闭嘴!此等大事,也是你该议论的?!”
亲卫望着姿态不羁的李从珂,重重叹息一声,为自家军帅盖上毯被,出了军帐。
虽说李从璟但可一声令下,让两军随同征战,但如此为之,难免会引起议论,更有甚者,引发保义、护国两军的怨念——毕竟争对两军的用意太明显了。
亲卫于心不忍,劝道:“军帅,虽说此战保义军损失巨大,然则剑州方下,大帅便下令,恢复了军帅与石帅的官职,也算是承认了保义军的功劳,同袍们并没有白死。”
因粮于敌,除却从城池府库中得粮外,还有一种途径,那就是从城外各处哨粮——抢夺百姓的粮食。只不过这种方式,王师明显是不能为之的,也无必要。
大军在剑州城有一日休整时间,李从璟带着一众幕僚走上剑州城头,站在防守者的角度上,观望剑州的兵家地势。
话说到这个份上,李从璟显得有些为难,“这……”眼神有意无意看向石敬瑭。
李从璟拦住两人,勉励一番,最后道:“两位将军且先去歇息,稍后便有军令送到。”
只是李从璟实在不知,到底是什么原因,让李从珂、石敬瑭会主动要求继续征战,来帮他解决这个难题?
石敬瑭埋着脑袋,深深一拜,“护国军愿为大军前驱,末将愿为大帅效犬马之劳,纵然埋骨他乡,也不敢再负君恩,不敢再负大帅信任!”
“此番王师再度攻伐两川,却是不能指望各地守军争相投靠了。”有一说一,莫离丝毫不给自家人留颜面,“王晖撤离后山时,将辎重粮草付之一炬,可见其抵抗之心的坚决,剑州如此,两川各地情景亦不难想象,因粮于敌,怕是也不能做到。”
案桌近旁,丢满了酒壶,从这些酒壶的样式中可以看出,其中不乏石冻春、西市腔、郎官清等名品。因为帐中无人,李从珂将酒壶重重拍在桌上的声音,与他的醉酒声,就格外响亮,像黑夜里婴儿的啼哭。
他这话说得硬气,实际上内心却是另有一番盘算。
李从珂没理会他,拿起酒壶仰头就灌,清凉的酒水倾泻而下,潺潺如溪流,暴烈如利剑,利剑入喉,刺|激得李从珂不停咳嗽。
“以三哥之才能、资历,只要不觉得都指挥使官位太小,想要入禁军任职,有什么难?”李从璟笑道。
“醉了,的确醉了!”李从珂哈哈大笑,回身从案桌上拧起一壶剑南烧春,满饮一口,想出帐去举杯邀明月,醉卧沙丘上,想想却又作罢,他是知晓军情处之能的,为免这等肆意姿态被李从璟知晓,引起对方不必要的猜忌,只能站在帐内,举起酒壶对着严严实实的帐顶,再度纵声大笑,状若疯癫,“天下啊天下,你曾让多少英雄豪杰匍匐在你的脚下?天下的天下,你又为何总是臣服于英雄豪杰的意气风发?剑南快纵马,横刀冷锻甲;帐里问将军,成败向谁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