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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来兄长的确没有疏忽君子都的全局情况。”林雄很是欣慰，随后严肃道：“但是兄长也该知晓，此番我这样做，并非是特意给兄长立功起复的机会，而是此战实在非同寻常。以三千对阵三万，坚守十二个时辰，这还不算什么，关键在于，我等面对的，可不是契丹蛮子，也不是东川兵将，而是出自朝廷之前六军与侍卫亲军的三万精锐，是受孟知祥多年严苛训练与恩惠的虎狼之师！”
林雄领命离去后，杨重霸走到负手再度望向战场的孟平身旁，语气有些怪异道：“将军，林将军毕竟是殿下亲军统领，将军对他下达如此绝情的军令，就不怕林将军心生怨恨，来日在殿下面前对将军有不利之言？”
梓州战事激烈之程度，孟平虽未亲眼看见，但完全不难想象。因为自他们从梓州出发，到抵达玄武县，一路上梓州战事的声音，压根就不曾停止，更没有消失过！
“我想请兄长分领一路，负责把守一道山口。”林雄认真道。
“故而需要有兵马去半路骚扰、拦截。”林雄道。
林雄与诸位指挥使正围在军情处绘制的详细地图前，商讨接下来要如何具体行动。
林英的年纪并不大，和从百战军中成长起来的大部分将领一样年轻，而今还不到而立之年，然而他的脸上，却已刻上了风霜与沧桑，唯独那双锐利的眸子，还和当初一样坚定有神。
林雄点点头，“诸位各去准备，半个时辰后，大军开拔！”
“军情处的眼线呢？也没有消息？”林英追问。
诸位指挥使神色凛然。
“林将军。”孟平站起身。
“虽则如此，然而西川军毕竟有两三万之众，要阻其兵锋，迟其步伐，仍是危机重重。”孟平道。
林雄指着地图对众人说道：“诸位请看，玄武县县城在此处，几乎是挨着龙门山脉，我君子都要阻截西川援军进入玄武县地界，最好的选择莫过于进入龙门山中，守住山口，不让对方出山。”
这实在是保守估计，历史上一日一夜疾驰三百里的马军战例，多不胜数，这种事李存勖就干过，往先李世民也干过。
他忽而转身，走下望楼，步履坚定，身形沉稳，亲赴战场最前线。
今日，必要攻下玄武县！
“所以只能选择第二种办法。”孟平道。
林雄庄重肃穆道：“诸位要记住，两川战事之关键，在梓州，梓州战事之关键，在玄武县，而玄武县战事之关键，又在我等。坚守山口十二个时辰，哪怕只剩一兵一卒，也决不后退半步！”
“骚扰、拦截的兵马不仅要精锐，战力非凡，按照大帅的说法，还得机动性高，如此才能有效打击西川军。”孟平道。
战事如此激烈、胶着，已经出乎孟平出征时的预料。
“面对这样艰巨而不容有失的任务，至少在当下，君子都不会再有人，比兄长更有把握应对，至少我都比不上兄长！”林雄正色道，“兄长，时至今日，不是你一人之荣辱得失，而是关系君子都之兴衰，关系大帅伐蜀大业之成败，我能内举不避亲，难道到了此时，兄长还要恪守俗礼，忌惮旁人议论，不肯全力以赴？”
孟平握刀而立，眸子里的战场如大火在燃烧。
“不是尽力而为，是必须要做到！”孟平眸中陡然迸射出一股杀气，转身直视林雄，以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道：“哪怕君子都全军覆没，不剩一兵一卒，也要阻挡西川援军十二个时辰，半刻都不能少！”
林雄点头，“正是如此。”他接着说：“我君子都兵分三路，每路千骑，分别扼守一个出山口。若是贼军兵力分布有侧重，则我军就近支援，用不了多少时候，不会影响战局。而若是贼军三路并举，且每路兵力相当……”
秋日的晨阳是暖和的，很少有人不对其加以期盼，晨光洒落马棚，也洒在正刷洗战马的林英身上，他的甲胄只是普通的柳叶甲，与寻常士卒毫无二致。当年他获赐于李从璟的那套明光甲，自从他被罢免了君子都都指挥使的职务后，就再也没有穿戴过。
“正因如此，我才找兄长来。”林雄点头道。
看到自己心爱的战马如此惬意，林英眼神也露出一丝近年来愈发少有的笑意，与马棚里正在为战马刷洗的其他骑兵一样，刷洗完后，他抱着马头，两张脸凑在一起擦了擦，这份姿态，实在是比最亲近的情人更加亲近。
“当然。再怎么说，本将也是自小跟随殿下的，这点把握还是有。”孟平说这话的时候，脸上露出一种荣耀的神情，他像是回忆起了什么，接着道：“这些姑且不言，殿下一旦上了战场，便只知道战争胜负，至于其它，殿下根本就不会在乎，慈不掌兵，殿下比谁都更加理解这个道理。”
“孟将军。”林雄走上望楼，与孟平见礼。
林英脚步顿了顿，眉头微微蹙起。自打他被降职为寻常士卒以来，一直恪守军规，甚至恪守的异常严格，在军中几乎不与林雄相见，也告诫过林雄不得对他有任何照顾。
“汉州、益州都在成都平原内，简州虽然不在成都平原，其援军要进抵梓州，却也要取道其间。成都平原与玄武县之间，横着一条东北西南走向的龙门山脉，西川援军要进入玄武县地界，必然要横穿龙门山脉。”
人声鼎沸，杀生震天，夜幕下仿佛有一头暴躁的巨兽，在此地不停拳打脚踢，要将那亘古未变的山川都踏碎移走。
林英了然，“如此说来，不到最后关头，的确无法知晓贼军虚实，这场仗确实难打。”
即便是迎向死亡，也决不稍缓向前的脚步，也唯有拥抱死亡、战胜死亡，他们才可能在死亡的深渊中寻得一条通向生存的狭路。
兄弟俩眼神坚定，又充斥着一股神圣的意味。
“错了？”林雄不解。
“如此，谢过兄长了。”林雄抱拳。
马棚很喧闹，战马舒服的嘶鸣，骑兵们拍着自己心爱的战马跟它们说话，就像是在跟自家兄弟拉家常一般，不时有人就临近同袍的战马打趣，或者相互攀比，间或发出阵阵豪迈的大笑声，一片热闹和谐的景象。
经过演武院的培训，以及李从璟军事思想的教育，众人谈话的方式与内容难免与当下他国将领有些不同。
他持刀静坐，如临深渊，又如沐春风。
“但我等的时间不多了。”这话的内容颇为沉重，但孟平的语气却跟沉重没有任何关系，“对李绍斌而言，玄武县是命脉所在，对大帅而言，玄武县也是决定胜负的关键，不容有失。”
“可西川军不会平白无故慢下脚步来。”孟平道。
为战马套上鞍辔，林英提着水桶正要去倒掉，一名传令兵奔跑着到了马棚，左右环顾几眼，找到林英，跑到他跟前，对他道：“林英，将军召你即刻去见他。”
“然则可供大军自成都平原进入玄武县的路线，有三条之多，我君子都只有三千骑，要在三条路线上阻拦近三万西川贼军，未免显得捉襟见肘。”有指挥使道。
林雄在领过孟平的军令后，立即去召集君子都三千精骑。
林英叹了口气，上前握住林雄的拳头。
“不，将军错了。”孟平道。
“愿闻其详。”林雄道。
他心中默默念道：孟平，孟平，当初公子给你取下这个名字，你可明白公子的用意？
“这却不难，诸位且看。”林雄不以为意，继续道：“西川贼军自成都平原进入玄武县，最北是取道汉州的德阳县，中间是取道汉州城，最南是取道汉州的金堂县，无论贼军是数路并举还是只选择其中一两条路线，横穿龙门山脉后，最北的出口与最南的出口，相距也不过七八十里。”
他为战马刷洗的动作，规范的找不出第二个模本来，此时他的眼神是柔和的，就像是为自己的情人宽衣一般。那战马也似分外享受，咧嘴露出牙齿来，像是在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