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寇仲喜道:“爹所说的非常有道理。”
杜伏威一掌拍在桌上,整座舱厅像抖颤一下,喝道:“好!宋缺确是盛名不虚,我若说不,就不是杜伏威。”
寇仲沉吟片晌,口齿艰难的说道:“我想请兄弟你帮个忙,去见致致,告诉她我深切忏悔以前的行为,而我由始到终都是深爱着她,不能忍受失去她的内心痛苦,更不愿她因我的劣行毁掉下半生。”
战争是个看谁伤得更重的可怕游戏,寇仲虽得宋缺之助扭转必败的形势,但已深深受到精神上的重创。
杜伏威被将领亲兵簇拥在左方战船平台上,神态欣悦,就像父亲见到自己有为的儿子,呵呵笑道:“不知者不罪,何况你是天下有数几个,够资格这样向辅公佑说话的人。哈!还有子陵来探我,我杜伏威不亦乐乎!”
徐子陵道:“多说两句粗话你会更舒服点。”
徐子陵转过身来,迎上他热泪滚动的双目,叹道:“直到此刻,我才真真正正相信你是深爱宋玉致的,正因失去她,所以你感到甚么争霸天下,再无半丁点的意义。可是你却再无退路,必须率领少帅军,坚持至最后的胜利。”
寇仲双目重现光辉,仰望黑沉低压的夜空,沉声道:“对!幸得你提醒。战争太可怕哩!谁都消受不起,可免则免。坦白说,洛阳之战后,我心中充满复仇的意念,所以当我以为老爹那两艘战船是辅公佑的水师时,心中竟生出不耐烦,有大开杀戒之意。不过刚才痛哭一场后,本是充塞心中的仇恨云散烟消,想到李世民亦是身不由已。不过无论如何,我是绝不会放过李元吉的,还有李建成,因为杀李建成是杨公死前的吩咐。”
此时双方逐渐接近,灯火映照下,两艘船舰首处挤满江淮军,人人争着来看寇仲风采。
寇仲勉力站直虎躯,苦笑道:“何来这样的机会呢?”
三名亲兵入厅为围桌而坐的三人送菜斟酒,然后退出门外。
寇仲凑到他耳旁,聚音成线说出取汉中而攻长安的大计,连杨公宝库的秘密,也没有丝毫的隐瞒。
杜伏威亲自为两人斟酒,再干一杯,正容道:“我儿和宋缺的结合,令天下形势出现天翻地覆的变化,南方诸雄已不足为患,只余被逐一歼灭的命运!现在关键处在于巴蜀的去向,谁能控制巴蜀,等若控制大江,巴蜀易守难攻,自古以来是战乱中偏安之地。如被李渊得之,可以之为基地建设水师,顺流沿江扩展势力,占领战略据点;若我们得之,可直接威胁关中李唐的存亡。所以巴蜀不但是必争之地,更是非争不可。”
徐子陵把他硬扯起来,勉强笑道:“从遇上你的第一天,便知道你是个有运气有运道的大傻瓜,只可惜我不懂看相,故没看出你竟有帝皇运。来吧!别忘记我们此行是有特别的任务。”
杜伏威道:“据我所知,解晖仍是举棋不定,因当地四大异族的族长均倾向宋缺,且宋家一向控制蜀郡的盐货,宋缺说一句不,没人敢运半粒海盐到蜀郡去。在这种情况下,只要我公然表示全力助你,仲儿或可不费一兵二卒,迫解晖就范。那时仲儿可以奇兵突袭长安,不用因攻打汉中张扬其事,攻李渊一个措手不及。至于襄阳和附近诸城,可包在我身上。”
寇仲的声音传进他耳内道:“假若我们没有得到《长生诀》,到今天我们仍是扬州城内的混混儿。可是命运就是如此,娘因而在风华正茂时失去宝贵的生命。唉!老天爷要我们走上这样一条崎岖不平的路,有甚么意思呢?”
寇仲从怀念傅君婥的伤痛中震醒过来,大感不好意思,应道:“原来是你老人家,请恕孩儿失态,爹教训得好,孩儿以后会小心检点。”
徐子陵欲语无言,想起嫁给解晖之子解文龙的宋玉华,心中暗叹。
寇仲道:“人心险恶,孩儿们混了这么多年,学晓不轻易信人,但爹怎同呢?我们是绝对的信任你,敬爱你!”
杜伏戚淡淡道:“给我拿酒来。”
杜伏威哈哈笑道:“我对天刀慕名久矣,今天终有见面的机缘。”又讶道:“你们赶得这么急?究竟要到何处去?”
徐子陵迎风深吸一口气,沉声道:“坐在这里怨天怨地不是办法,因为从古至今,从没有人能掌握天命天意这类秘不可测、虚无飘渺的事情。唯一办法是积极地对待已成事实的过去,勇敢闯向茫不回知的未来。过去的事永不能挽回,只要我们不辜负娘对我们的期望,令中土能和娘的祖国和平共处,娘在天之灵可以含笑安息。”
徐子陵也不由对他生出孺慕之情,不但因他的神采风度,更因无论杜伏威本身如何心狠手辣,但对他两人确是特别钟爱宠纵。一向以来,他都不大欢喜杜伏威,可是在这么一个特别的晚上,于行驶大江的风帆上,沉醉在昔日伤痛又使人神迷的回忆中,杜伏威的一切缺点再不存在。
战船掉头追在少帅军那艘风帆之后,三艘船逆流西进。
杜伏威点头道:“那爹放心哩!宋缺说一就一,说二便二,出口的话从没不算数的。”
徐子陵道:“眼前尚有紧迫的事,可使你和她改善关系,就是设法解决巴蜀的问题,愈少血流,玉致小姐愈明白你非是好战和破坏和平的人。”
寇仲向他瞧来,好半晌道:“我根本不是当皇帝的料子,对吗?”
徐子陵似听到长安城内激烈的嘶喊和战斗声,在目前形势的发展下,没有人能改变这几已注定的未来命运。
杜伏威微笑道:“爹正要到陈留见我杜伏威的两个好孩儿,研究控制大江的策略,你们有什么意见?”
杜伏威动容道:“你们竟有此着妙计,因缘巧合处,令人感叹,何愁霸业不成?想起当年我为宝库认识你两个小子,到今你们凭宝库掌握天下的命运,世事之离奇变幻,莫过于此。”
三船擦身而过,寇仲和徐子陵腾身而起,投往杜伏威的船上。
三个酒杯碰在一起。
寇仲抬起满脸泪花的脸孔,停止哭泣,凄然摇头道:“子陵不用安慰我,我已痛失得到幸福的机会。现在事情的发展,再不受我控制,我不但要对少帅军负责,对宋缺负责,更要对天下倒悬的老百姓负责。个人的得失在这样的情况下,只有摆在一旁。当日玉致离开后,我瞧着军队开赴东海,早把自己的处境瞧通瞧透。那时当然不敢当众痛哭,所以要留到在娘前放肆。本想捱到娘的坟前哭个痛快,岂知到这里已忍不住。”
徐子陵问道:“爹准备到哪里去?”
寇仲点头道:“孩儿明白,我会到成都打个转,向解晖痛陈利害,若他仍冥顽不灵,只好救他吃足苦头。”
寇仲道:“这方面宋阀主早胸有成竹,爹不如继续北上,到陈留与阀主碰头,坐下来摸着酒杯底谈笑间决定大江的命运,爹当然比宋缺对大江的形势有更深入的认识。”
寇仲颓然在一个浅洞前坐下,就是在那里,他们偷窥傅君婥和宇文化及的生死决战,道:“我忽然有万念俱灰的感觉,任人如何努力,最后还不是落得一杯黄土,人生的苦苦追求,骨子里有何意义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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