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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子陵口齿艰难的道:“我曾亲眼目睹恶狼群起围噬鹿儿的可怕情景,所以你那比喻令我从心底生出恐惧。”
阴显鹤稍见振作,问道:“你对伏骞有什么感觉?”
宋缺沉声道:“我并不反对外来的文化,那是保持民族进步和活力的秘方,佛学便是从天竺传过来与我汉族源远流长、深博精微的文化结合后发扬光大的。可是对外族没有提防之心,稍有疏忽将变成引狼入室,像刘武周、梁师都之辈,正因胡化太深,所以无视突厥人的祸害。而李氏父子正步其后尘,与塞外诸族关系密切,早晚酿成大祸。我欣赏清惠有容乃大的襟怀,但在实际的情况下,我必须严守汉夷之别,否则塞外诸族将前仆后继的插足中原,中土则永无宁日。北方既无力自救,惟有让我们南人起而一统天下,拨乱反正,舍此再无他途,否则我大汉将失去赖以维系统一的文化向心力,天下势要长期陷于分裂。”
政治是不论动机,只讲后果。
阴显鹤的声音在耳鼓响起道:“为何你的脸色变得这么难看?”
徐子陵呆望他片刻,苦笑道:“我不想去想他的问题,大家终是一场朋友。”
阴显鹤点头道:“子陵就是这么一个只为他人着想,不计自身得失的人。可惜时间和形势均抵回天乏力的境地,纵使寇仲前向李唐投诚,宋缺仍不会罢休。你最清楚寇仲,他在最恶劣的形势下仍不肯屈服投降,何况是现在统一有望的时刻,他不但无法向自己交待,难向追随和支持他的人交待,更无法向为他牺牲的将士交待。”
徐子陵断然道:“不!我绝不容这情况出现。”
寇仲毫不犹豫的点头。
这是和酒馆同一个街口另一所颇具规模的旅馆,与伏骞告别后,他们在这里开了两间上房。
雪花不断地洒在这一老一少、代表中土两代的出色人物身上。
徐子陵目射奇光,道:“可是我有预感你定可与小妹团聚,我真的有这感觉,绝非安慰你而这么说。”
阴显鹤叹道:“与子陵这席话对我有莫大益处,比起天下百姓的幸福和平,个人的惨痛创伤只是微不足道。”
阴显鹤见不能说服他,尽最后的努力道:“你若要说服寇仲投降,何须见李世民?”
宋缺神态闲适,没有半分赶路的情态。
寇仲心中涌起热血,同时明白宋缺肯吐露埋藏心底多年心事的用意,是他其实并不看好这场与宁道奇的决战,他的破绽在梵清惠,当他认为自己再不受对梵清惠的感情左右之际,师妃暄却代宁道奇下挑战书,再勾起他当年的情怀,致一发不可收拾。使他无法保持在“舍刀之外,再无他物”的刀道至境,大失必胜之算。
阴显鹤推门入房,掩上房门,神情木然的隔几坐到徐子陵另一边。
当时他并没有深思她这段说话,此刻却像暮鼓晨钟,把他惊醒过来,出了一身冷汗。
徐子陵道:“我没法把得失逐一计较,只知中土百姓将大祸临头,他们受够啦!好应过一段长治久安的安乐日子。”
寇仲心中剧震,想不到宋缺仍未能从对梵清惠的思忆中脱身,此战实不可乐观。
寇仲尚是首次听到任何人从这角度去看中土局势的变化,颇有新鲜的感觉。北方汉族的胡化或胡族汉化,是既成的事实,像宇文化及、王世充之辈,正是不折不扣汉化后的胡人或胡化的汉人,李阀亦有胡人的血统。但要宋缺这坚持汉统的人去接受汉化的胡人或胡化的汉人,却是没有可能的。梵清惠和宋缺的分歧,泾渭分明,而这分歧更体现在目前的形势上。
忽然微笑道:“少帅对长江有什么感觉?”
阴显鹤摇头道:“突厥人永远以民族为先,个人为次,可达志便是个好例子。何况有毕玄支持颉利,只要毕玄插手,突利将不敢不从,否则他的汗位不保。在这种情况下,什么兄弟之情亦起不到作用,子陵必须面对事实。”
宋缺察觉到寇仲异样的情况,讶然如他瞧去道:“你在想什么?”
直到此刻,寇仲仍不晓得宁道奇约战宋缺的时间地点。
寇仲丧然若失,没有答话。
徐子陵感到背脊凉浸湿的,阴显鹤从未试过如此长篇大论去说明一件事,今趟大开金口且是字字珠玑,把塞内外的形势分析得既生动可怖又淋漓尽致。
徐子陵皱眉道:“突利难道完全不看我和寇仲的情面吗?”
接着哈哈笑道:“给清惠勾起的心事,使闷在脑袋中近四十年的烦恼倾泻而出,宋某大感痛快。少帅现在当明白我宋缺的目标和理想,我助你登上帝座,为的非是宋家的荣辱,而是我华夏大汉的正统。一个伟大民族的出现,并没有历史上的必然性,得来不易,亦非依人们的意志而不能转移,假若没有始皇赢政,中土可能仍是诸雄割据的局面。我希望千秋万世后,华夏子民想起你寇仲时,公认你寇仲为继赢政和杨坚后,第三位结束中土分裂的人物。这是个伟大的使命,其他一切均无关痛痒。”
宋缺油然道:“长江就像一条大龙,从远酉唐古拉山主峰各拉丹冬雪峰倾泻而来,横过中土,自西而东的奔流出大洋,孕育成南方的文明繁华之境。与黄河相比,大江多出几分俏秀温柔。江、淮、河、济谓之‘四渎’,都是流入大海的河道。天下第一大河称语的得主虽是黄河,但我独钟情大江,在很多方面是大河无法比拟的。”
寇仲颓然道:“她绝不会随我去哩!”
寇仲紧追其后,一老一少两大顶尖高手,转瞬没入大雪纯净无尽的至深处。
宋缺提醒道:“你似是忘记玉致。”
徐子陵神情坚决的道:“你今夜这一席话,令我茅塞顿开,想通很多事情。在以往我和寇仲总从自身的立场去决定理想和目标,从没想过随之而来的后果。”
心中想到的是李靖,他本不打算找他,现在却必须前去与他碰头,再不计较此事会带来的风险。
寇仲想起与长江的种种关系,一时百感交集,轻叹一口气,道:“一言难尽。”
阴显鹤苦涩的道:“你倒了解我。”
徐子陵沉声道:“我要去见李世民。”
徐子陵忽然探手弄灭小几的油灯,道:“有人来犯!”
阴显鹤抓上背上精钢长剑,破风声在窗外和门外响起。
阴显鹤泄气的道:“我们还有什么办法可想。”
徐子陵颓然道:“我不知道,只好见步行步,妃暄说她会营造一个统一和平的契机,希望她确可以办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