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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裕心中苦笑,谢琰的想法实在太天真了,道:“司马道子会这么好相与吗?这将是他整顿北府兵千载一时的良机。一方面他可以借此置我于死地,株连所有与我有关系的人,来个斩草除根;另一方面他可以提拔刘牢之派系的将领作北府兵的统领,甚或直接委任他的儿子掌管北府兵,如此我们岂非弄巧反拙?”
谢琰终于失去控制,一掌怒拍在身旁的小茶几上,声色俱厉地喝道:“我现在只问你一句话,不要再多说废话。”
“砰”!
刘裕平心静气的道:“假如我真的成功刺杀刘牢之,大人下一步怎么走呢?”
刘裕向宋悲风传了个无奈的眼色,再向刘毅打个招呼,不理谢混,追在谢琰身后去了。
庞义放开抓着他的手,领先沿廊道朝舱尾的出口走去,咕哝道:“说少两句行吗?我们的大侠醒来后便不理劝阻,硬要到船尾去,看他浑身哆嗦的发酒疯样子,谁敢保证他跳进河水里可以再浮出来呢?”
高彦糊里胡涂地嚷道:“如此救人如救火,老卓他们是白吃饭的吗?”
不论自己做了多么了不起的事,但在谢琰眼中,他彻头彻尾地是个奴才,是一枚可牺牲的棋子。
“砰砰”!
这个念头升起,像明灯般照亮了她黑夜崎岖的前路,纪千千集中心神,依燕飞之法“凝神入气穴”,缓缓吐纳呼吸,晋入物我两忘的修真道境。
高彦听出是庞义的声音,忙把门拉开,骂道:“有什么事非要来打扰老子不可的?”
刘裕心忖你一向高高在上,如何可以俯察北府兵的军情。所谓谢家的威望,只是谢安和谢玄的威望,对谢琰只是爱屋及乌,事实上北府兵内由上至下,没有人当谢琰是个人物。
今次到建康来,他是要投靠谢琰,助谢琰平定天师军之乱,结果却得到这样的对待?
庞义道:“他们仍在下棋,哪有空管其它事,你是边荒游的最高主持人,客人出了情况,不找你找谁?何况你和大侠最有交情,至少喝过酒谈过心。”
轩外守卫的亲兵,有几个已忍不住闻声透窗窥进来。
倏忽间他清醒过来,虽然清楚明白以谢琰的个性和自恃身分,绝听不进他区区一个布衣小将的逆耳忠言,但为了报答谢家的大恩,仍不得不向他痛陈利害。
纵使明知不会有用,刘裕仍把心中所想的说出来,但以谢琰的高傲自负,怎听得进逆耳之言呢?
纪千千不住喘息,意识逐渐凝众,然后她记起燕飞,各种思维亦向她袭来,可是不论她想什么,例如尚有几天便百日筑基期满;又或慕容垂攻破长子,亲手斩杀慕容永;慕容宝的远征盛乐,不论哪一方面的事,都难以分散她狂涌而来的失败感。
庞义探手进来,劈胸抓着他的衣服,硬把他扯出房外去,喝道:“不要说废话,我们的辛大侠要投河自尽哩!”
剎那之间,他完全掌握谢琰的心意,更明白谢琰因何对他改变态度。
谢琰穿廊过院,直抵中园的忘官轩,着手下在门外把守,领刘裕入轩坐下,还亲自煮茶待客。
宋悲风狠瞪谢混一眼后,答道:“我们仍未向大小姐请安。”
刘裕差点想立即去把刘毅狠揍一顿,他怎可以把自己和何无忌的关系泄漏予谢琰?
在这一刻,她记起燕飞传她筑基之术说过的话:气有清浊,浊则壅塞有碍,清则通达无阻。自己现在的情况,该属气浊了。
百日筑基已成她的唯一希望,不论是否成功,她也要奋战到底。
谢琰可以接受司马皇朝的祸国殃民,因为司马皂朝与高门大族的利益息息相关,难以分割;可是却接受不了刘牢之以布衣的出身,杀害高高在上的高门重臣王恭,因而令他对眼前国亡在即的形势视若无睹,只求去刘牢之而后快。这样做一方面可对愤怒的建康高门作出交代,大有清理门户的意味;更希望除掉刘牢之后,他可以完全控制北府兵,承继谢玄的不世功业。
高彦暗叹一口气,朝老家伙辛大侠走去。
刘裕道:“在北府兵内,刘牢之从来都是玄帅之下的第二号人物,淝水之战后他的权力更巩固,所以玄帅也不得不因应形势把兵权交卸予他。刘牢之比之何谦更工于心计,他绝非有勇无谋之辈,这正是司马道子不得不舍弃何谦的原因。今次他到建康来,不会不防司马道子一手,兼且有何谦的前车之鉴,对他自己的安全应作出了最妥善的安排。假如他在建康遇上不测之祸,由他嫡系将领把持的广陵,必会起兵作反为他复仇,值此天师军作乱之时,我们大晋先来个内讧,并不明智。”
高彦失声道:“什么?你在说笑吧!这里又不是汪洋大海,怎淹得死人?”
两人步出船舱,来到甲板上,往船尾瞧去,入目的情况令两人不知是好气还是好笑。
迎上谢琰正向他注视的目光,刘裕捕捉到闪过的不耐烦神色,暗叹一口气,语重心长的道:“刺史大人有没有想过假如刘牢之在建康遇刺身亡,北府兵会出现怎样的情况呢?”
又向谢混道:“混儿给我好好款待宋叔。”
此时八个亲卫始拥进厅内,分立各方,可见谢琰知得两人在厅内,一马当先赶进来,把其它人抛在后方。
※ ※ ※ ※
谢琰沉声道:“当然是全力讨伐天师军。
不!
刘裕朝谢混瞧去,后者一脸惊讶神色,看来连他也不明白老爹为何如此重视两人,神情非常尴尬。刘裕心感快意,目光落往刘毅身上,只见这位同乡兼战友垂下头去,避过自己的目光。登时心中一动,涌起不安的感觉,意会到这小子是厅内除谢琰本人外,唯一明白谢琰为何改变态度的人。
我绝不可以就这么放弃。
刘裕大吃一惊,失声道:“什么?”任他如何猜想,仍想不到谢琰脑袋内转的是这个主意,心叫糟糕。在这一刻,他猛然醒悟刘毅因曾在旁煽风点火,所以神情如此古怪,谢琰充满怒火的眼睛朝他望来,狠狠道:“没有大哥的提拔,这奸贼怎会有今天一日?想不到他竟是狼心狗肺的人,竟敢以下犯上,以卑鄙手段杀害王大人,又暗中勾结司马道子父子,戕害同袍,我绝不容他如此作恶下去。”
谢琰显然没有为他的生死设想过,呆了一呆,才道:“当我军权在握,岂到司马道子胡作妄为,更何况他还要倚仗我去应付天师军。”
谢琰现出错愕神色,显然是晓得谢混在撒谎,偏又不能揭破他:遂放开挽着两人的手,转向宋悲风道:“明早见韫姊吧!我有些事和小裕商量。”
果然谢琰气得脸色发青,一字一字的缓缓道:“你给我滚,以后不准你踏入我谢家半步。”
带着秋意的凉风从窗外吹进来,只有睡在一角的小诗干和的呼吸声令她稍觉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