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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现在他被现实烦得要命,没讨论命运存在与否的兴趣,随口道:“‘生死有命,贫富由天’,不是常挂在人们的口边?”
见龙鹰和符太均聚精会神听他说话,又畏怯起来,沉重的呼吸几口,道:“小子怕看错,故先禀上临淄王。”
龙鹰叹道:“是我拖累陆大哥,虽一字不提这方面,但明眼人都瞧出魏元忠暗指陆大哥力有未逮,故须交出半边管辖区。”
不用明言,大家清楚明白,李重俊以武力推翻韦、武之心,不住萌芽茁壮。在李重俊的位置看,乃唯一生路,没人可变更他求存的决定,可是在他们的位置看,却是死路一条。李重俊绝斗不过宗楚客,何况还有虎视眈眈的杨清仁,杨清仁背后尚有台勒虚云。
要命的是,上官婉儿和龙鹰,也是最能互相摧毁的一对。
龙鹰叹道:“台勒虚云厉害之处,是不动声息下,操弄局势于股掌之上。”
台勒虚云别头望往西边,悠然道:“日出日没,是天地最美丽的时刻。可是日出是剎那的发生,日没既永恒又短暂,接着黑夜降临,衔接得天衣无缝。”
众人点头同意,一天城卫兵权仍在武攸宜和陆石夫之手,没人可动武三思半根毫毛。
他须静心思索。
台勒虚云道:“轻舟有没有想过,能预知未来,与命运是否存在,可以是两回事。”
台勒虚云寻根究柢的追问,道:“缘何有此印象?”
龙鹰差些儿不相信耳朵,失声道:“不相信?”
龙鹰微一错愕。台勒虚云就是这么一个经常思索的人,想的可以是与眼前实况全无关系的事,也是眼前糅合了智者、哲人和枭雄的可怕人物的一贯作风,随时扯到生灭始终等大至无限的话题去。
龙鹰和符太交换个眼色,对李隆基均心里称许。他自己不说,高力士说,是要让高力士在两人面前领功,哪还不使高力士对如此“明主”死心塌地。
河水粼粼生辉。
以李显柔弱的性格,自然在关键处,垂询上官婉儿有关女帝的做法,进一步加大上官婉儿左右李显想法的可能性。信任、倚赖,上官婉儿干政的能力,不在任何人之下。
符太忍俊不住的笑起来,调侃龙鹰道:“你这家伙叫‘鲁班面前弄大斧’,对朝廷政治,怎可能比临淄王了解更深。”
转回来看着龙鹰,道:“光阴譬若长河,世间每一个人,不论富贵贫贱,都在此长河某一点随水漂流,身不由己,似茫不知未来流往何处,但并不代表未来并不存在,只是因载浮载沉,没法看远一点。”
李隆基道:“我是凭一些蛛丝马迹,猜出来的。”
符太皱眉道:“临淄王有劝他吗?”
高力士恭敬的道:“鹰爷、经爷明鉴,小子认为这是一个秘而不宣的重大政治交易,牵涉到郭城、皇城两大重要军职,就是增设少尹和左羽林军大统领之位,因宗楚客乃兵部尚书,在这两个职位上最有决定权。魏元忠若没宗楚客在背后撑他的腰,想找死吗?而不论李千里,又或魏元忠,均倾向太子一方。若如我们所猜的,因着韦捷事件,事情可在数天内见分明。在这两个要职的争夺战里,长公主、相王和太子在明,宗楚客在暗,将携手合作,大削武三思的权柄。”
符太问道:“娘娘在此事上,采何立场?她对皇上的影响力,不容忽视。”
龙鹰笑道:“太医大人放过他吧!”
龙鹰想破脑袋,仍猜不到他可说得出甚么道理来。在他过去的生命里,命运的痕迹、影子,随手可拈,例如席遥的轮回转世,风过庭与眉月的隔世之恋,反是要证实没有命运,拿不出任何可说服人的东西来。故此亦不相信,台勒虚云可扭转他对命运的看法。
龙鹰今回真的被惹起好奇心,忘掉双方表面融洽、暗里斗生斗死的关系,大奇道:“可是,你不是说过,每个人都是命运的囚徒吗?”
他因何忽然想起上官婉儿,是想到在五王一事上,李显肯定犹豫难决,若在符太式的警告上,加上上官婉儿的说话,或可将五王的命运扭转过来。丑神医的诊断,营造出攻门的形势,欠的是上官婉儿的临门i杖,将马球打进球洞去。
李重俊不单不知彼,且不知己。
一个简单的问题,却使龙鹰差点伸手搔头,道:“小弟之所以讶异,因没想过小可汗不相信有命运这回事。”
向高力士道:“到副宫监说哩!”
李隆基道:“坐!此事由副宫监说。”
他脑海浮现上官婉儿的玉容。
龙鹰心内折服,对像光阴般自亘古以来没人可想得通,只能感叹的大问题,他竟可有不同的看法,如此脑袋,是怎么样的结构。同时心里填满深沉的悲伤,有一天,要和这超卓的智者再决生死,是何等令人伤怀的事。这就是他们逃不了的宿命。
符太道:“魏元忠是哪方的人,这般摆明冲着武三思而来,武三思岂肯放过他?”
符太骂道:“只要你明言是猜的,何怕说出来,我们会判断。”
台勒虚云欣然道:“换过另一种说法又如何?”
符太问道:“临淄王又从何而知,宗楚客在拉拢李重俊?”
高力士道:“皇上在考虑时,相王竟亲自见皇上说项,提议由陆大人改任西少尹,东少尹之位,可任命同为皇族的成王李千里。”
李隆基欣然道:“我还她心愿,让她可见鹰爷一面。”
李隆基插言道:“王父推荐李千里,事先定和长公主商量妥当。”
龙鹰道:“‘养兵千日,用在一时’,现时的京城,形势愈趋复杂危险,临淄王必须以大局为重,不可一刻松懈。”
道:“请小可汗指点。”
台勒虚云淡淡道:“我不相信!”
高力士诚惶诚恐的坐入唯-的空櫈去,问清楚要他说甚么,清清喉咙,道:“由于左羽林军大统领之位,一直悬空,成为了各大势力激烈争夺的要职,所以小子一直留神,从而发现一些微妙的变化。”
清明渠舟来舟往,从城外进来的,离城而去的,异常繁忙。
龙鹰恍然道:“我明白了!假设陆大哥遇刺身亡,李千里可立即顶上,成为新少尹。时间上配合得这般巧妙,若说没有宗楚客在其中操弄,谁都不相信。”
龙鹰和符太听得你看我,我看你。
越过中天、往西下沉的太阳,从西边洒照河渠,令台勒虚云向阳的半边脸孔金光闪闪,另半边则陷进竹笠的暗影里,使他带点落魄意味的魁伟容颜,轮廓特别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