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衍卜寸强撑着身体的痛楚起来,他拢了拢自己的外套,按住那不断试图离体的鬼玺,找寻着这空间里的出口。
此地空旷,能够听见自己的呼吸在不断的回响,还有一种黏腻的滴哒水声,由四面八方传来。
他脚下无水,但意识混沌,每一步都在踉跄,直至衍卜寸强撑着意识清明,散发感知力,探查着空间的大小,椁室似乎是封闭的,墙体也凹凸不平,上方纵横交错着无数根奇异的枝节,头顶与四周的墙面,似乎还黏缀着些圆状物体。
衍卜寸抬起神情涣散的眼,眯起来的时候,能够隐约看清那些虚弱的可怜灵魂,正被束缚在何罗鱼的卵里,生命即将流逝,而已经接近死亡的,则再也撑不住用体液粘合,直接滑落了下来。
随即,卵的躯壳坠进了底下的凹槽中,唯留最后处于人世间的一点黏腻水声。
但衍卜寸却快速想到,何罗鱼并不会孕育卵,或者,简单来说,是他所见到被改造的衍家人,与怪物都是有生殖隔离的,虽然能被缝合到一起,并成为血尸一般永生的存在,但它们根本不会生育。
他的呼吸加重,逐渐靠近墙面,平日里的洁癖如今顾不得,衍卜寸的手捏着那储存不知名碎片魂魄的卵们,柔软的一塌糊涂,仿佛只要轻轻一捻弄,便会破裂。
或许是预料到危机,也或许只是这些卵的本能反应,它们开始因为衍卜寸的触碰而缓缓翕动,并发散出了一种微弱的红色光晕,就像是想要用自身的亮,来吓退外来者一样。
衍卜寸抽开了手,自己站定,如葡萄藤一样垂落下来的卵们,不知是感受到他的难耐,还只是单纯的搭了个边,它们轻柔的蹭着他的脸颊,并浅浅转移走了一部分的痛楚。
“福福?”衍卜寸不知怎的,看着不断向自己靠拢的卵,喃喃的念出了这一个名字。
衍桂福,第一个被自己吃掉的孩子,自己怎么会在此时想起他?
卵不断贴近他身体的样子,就像是在给予一个怀抱一样,衍卜寸盯着那些色彩不一的魂魄,摸着那黏腻在手心里的卵时,才真正心中一颤的看清了什么,那些曾被遗忘在时间里的罪孽,那些曾被遗忘在过去的幸福,那些曾卑躬屈膝的屈辱与负罪感,就这么降临在了他的身上。
这些,真的都是当年的衍家人……
只不过孕养到如今,魂魄的力量已经变得极弱了,衍卜寸不知道这世界上究竟有没有投胎转世的这一说,但他明显清楚一点,如果任由他们留存于此,那要不了多久他们就会死。
而就在他思考的这些时间里,便已有卵不断从墙体脱落下去了,他们划进腐臭的凹槽里,与一阵的咸腥混合,但魂魄却是亮的,无数个光点就那么聚集在一起,像是汇成了一道星海沟渠。
这不会是衍光善大发善心做的,从鄢然变成不死怪物的衍光善开始,他便掳走了族内外的一堆孩崽子,来了一场绝对偏激且离经叛道的逃亡。
而后被鄢啸南找到时,衍光善便诅咒了对方,鄢啸南同样变得不死不灭,又赶紧为了保鄢家存活,而实行假死骗过圣上,一代枭雄陨落后,鄢家的覆灭也就开始了。
那些辉煌的时刻,富裕的家产与功名,全部在鄢啸南选择躺进棺材里时,就不复存在了,鄢家被圣上赏赐的祖宅被收回占据,紧接着挖掘重建,最后跨越千年,又被大自然肆意覆盖。
有谁,会在这里,做这种机关呢?
又有谁,会在这里搞这种名堂?
看似在救后来衍光善杀死的衍家人,但实际上,只是实验一种慢性死亡究竟需要多久,是那个想要长生的神秘势力吗?但它真的和鄢啸南所说的一样,需要依靠某种器官或者物质才能活下去吗?
它究竟想要做什么……
衍卜寸对着那些好心的卵们笑了笑,随后咬开了自己的食指,任由那些藏在体内的血线再次外露疯涌,他用自己的血,抹到了这些卵的身上。
应该能够用血液的营养,来滋补他们一段时间,而确实现实呈现的也是这样,经由血液滋补的卵们,所散发的光芒越来越大,从淡到极致的粉,到如今漂亮惹眼的猩红,虽密集,但却格外的亮。
吴峫观察着洞口,却从洞的侧壁里发现了略微的凹陷,果然和他所想的一样,这并非是衍卜寸发生异象后做出来的粗鲁事,而是类似于捕兔的机关一样,只要人站在上面,就会自动将地板抽到侧边,而人也就自然而然落下去了。
“介意,借我这个老人家一根绳子吗?”鄢啸南很会倚老卖老,如今和胖子在谈着话,或许是觉得胖子面善吧。
胖子有些纠结,但又不想磨叽,直接翻包给了对方。
毕竟,他听了衍卜寸若说的故事和看到黑瞎子的笔记后,始终对这个老人有些芥蒂,淡色的眼睛,微跛的脚,似乎都在昭示着这是鄢啸南本人。
而鄢啸南接过登山绳的时候,也是眯着眼道了谢,倒真有点慈眉善目的样子。
但解雨臣却在他们结束交流以后,将胖子往自己的身侧拉了拉。
“我先下了。”黑瞎子拽了把往下探头的吴峫,大约是怕人掉下去了,但对自己却是得过且过,没怎么在乎这些,随便将钩子往边沿一搭,人就跳了下去。
绳子簌簌的滑的飞快,人也一下没进了黑里,吴峫眨了眨眼,后知后觉的啧了一声,他就知道,不应该让这个摸黑人先下去,一点的光亮都没有,自己真不知道底下会出现什么东西,而黑瞎子也就那么没有一点儿的回音。
“瞎子?”吴峫问了一句,探着头,声音拉的很长,在音落下去的时候还有回响,可谁知道,等了半天,黑瞎子就是没反应,不知道的还以为人是摔死了。
但安稳落到底的黑瞎子,却是因为这里的空间与上头的层次隔音,而真的没听到一点儿动静,他胡乱拍了把手,凑近着来到光芒极盛的位置。
衍卜寸扒着葡萄藤一样的卵们,格外歉疚的不知在对谁说够了够了。
“你跟谁说话呢……”黑瞎子走了过去,按住了他的肩膀,“精神分裂了?”
衍卜寸回了神,盯了黑瞎子半天,“不是,是和我朋友在说话。”
“哦。”黑瞎子看到他安全后,精神状态也还不错,没了刚才的失控,便懒得同他揶揄了。
于是,黑瞎子扯着个大嗓门,朝上面一喊,“人没事,下来吧!!!”
蹲在洞旁准备抱着小哥下去的吴峫,听到了黑瞎子细小的声音,明明距离也不太远,但就跟塞了隔音棉似的,呼隆呼隆的听不清楚。
还未等吴峫回音,就见张祈灵很是利落的背着胖子滑了下去,胖子的手搂住他的脖子,还拿着属于张祈灵的背包,看起来倒是格外的和谐。
而解雨臣看向霍道夫,有些不甚男人之间搂搂抱抱的说,“你自己下去吧。”
“你不说,我也会自己下去。”霍道夫斜了他一眼,他是一个,我可以拒绝你,但你不能以同样的方式拒绝我的人,脾气大得很,他甩着绳子系好,就自顾自的滑了下去。
最后留在上层的便只有解雨臣和鄢啸南了,真不知道是老人家真的腿脚不好,还是单纯准备到时候来个背刺什么的。
这种不安,让解雨臣谨慎的看了他好几眼,但见不到那张脸上有任何的异色时,他才最终做好了准备,跳了下去。
而鄢啸南收尾,紧跟其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