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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人萨满的舞蹈愈发急促,他如同草原上的狼一般,穿梭在鬼市的废墟之中,手中的皮鞭每一次击打地面,都伴随着一声清脆的铃铛响。
他的口中吟唱着古老的歌谣,声音低沉而悠扬,仿佛在万物万灵祈祷,充满了原始的力量。
“神明兮,听我声,赐我力。草原之广,苍狼之名,祭祀不息。”
随着萨满的唱词,鬼市之中突然刮起了一阵阴风,风中带着刺骨的寒意和一股说不清的腐朽气息。
当风卷起了地上的尘土和残破的杂物,使得四周的景象变得模糊而诡异。
接着,地面开始微微震动,仿佛有什么巨大而沉重的东西正在从地下苏醒。
十几个石翁仲,那些守护陵墓的石像,竟然像有生命一般从土里“生根发芽”似地钻了出来。
它们面容肃穆,身上雕刻着塞外胡人最喜欢的裲裆骑甲,手持长矛,围绕着萨满站定,仿佛是一个个忠诚的卫士。
而就在石翁仲出现之后,地上突然裂开了一道巨大的缝隙,就好像“反向倒斗”似地,一口巨大的石头棺椁缓缓从地缝里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推了出来,它被几条粗大的锁链紧紧锁住。
棺椁上雕刻着复杂的图案,有狰狞的兽首、有盘旋的云纹,还有许多奇异的符号,它们在火光的照耀下,闪烁着幽绿色的光芒——这是因为这棺椁表面,镶嵌了许多草原上来的美玉。
阴风阵阵,石棺周围的气氛变得更加阴森。锁链开始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似乎有什么东西正试图打破束缚。萨满的舞蹈和唱词达到了高潮,他的额头上布满了汗珠,但眼中却闪烁着狂热的光芒。
终于,这阴森而又诡异的棺椁发出一声巨响,锁链解开了,石棺的盖子缓缓挪动了一下,露出了一条缝隙。
缝隙中透出一缕微弱的光线,光线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蠕动,渐渐地,一个模糊的身影从棺椁中爬了出来。
那个身影穿着破烂的长袍,脸上覆盖着一层尘土,只有一双眼睛闪烁着不祥的红光。他缓缓站起身,环顾四周,最终目光落在了萨满身上。他的声音嘶哑而低沉,像是来自地狱的呼唤:
“是谁,唤醒了我?”
萨满停下了舞蹈,面对着那个身影,,然后以一种平静而坚定的语气回答:“是命运唤醒了你,阴颉利可汗,伟大的苍狼之主,是命运在向你发出呼唤。”
“命运?”
被称为苍狼之主的阴颉利,又呆滞地重复了一遍那个胡人萨满说的话,不过随即便哈哈大笑起来。
这笑声既尖利又诡异,说是鬼哭狼嚎,倒也恰如其分。
笑着笑着,恐怖的笑声戛然而止,阴颉利的身影突然变得模糊,仿佛与夜色融为一体。
胡人萨满的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即被惊恐所取代。他想要后退,但身体却像被无形的绳索束缚,动弹不得。
阴颉利的动作快如闪电,他的手指锋利如狼爪,一击就穿透了萨满的喉咙。
鲜红的血液喷涌而出,阴颉利的脸上露出了残忍而满足的笑意。他低下头,痛饮着那温热的液体,喉间发出“咕噜咕噜”的吞咽声,就像一头在猎物身上大快朵颐的狼。
他也确实是饿坏了。因为沉睡得太久,所以他现在既口渴又肚饿。
随着最后一滴热血的吞咽,阴颉利才抬起头,眼中闪烁着一种餍足的快意。
接着,他的手就在萨满的尸体上迅速摸索,最终从其腰间抽出一枚黑曜石箭镞。箭镞上阴刻着一行古老而扭曲的文字,翻译过来就是——丘林奴。
阴颉利的嘴角勾起一抹邪笑,他将箭镞紧握在手中攥成了粉末,转身消失在了夜色之中,留下了一地的狼藉以及那些被鲜血染红的石翁仲。
风,再次吹过鬼市的废墟,但这一次,它带来的是更加深重的寒意和绝望。
恶狼出柙了。
而这恰恰也正是林老爷此时所期望的。只不过,在今天之前,他其实更希望不仅自己这一辈子,就连他的子子孙孙都不要见证这一刻。
在东山城,他林家是一县之地的豪强;在草原上,他丘林部也是一个颇有实力的精悍部落。然而,在那个恶狼般的男人面前,丘林只是一个奴姓,丘林部的所有人都只是伺候他衣食起居的一群奴仆。
听到了从城中传来的长啸声,站在北边城楼里的林老爷倚靠着一根梁柱,这才没有倒在地上。
几个家仆赶忙凑过来,将自家老爷和族长扶了起来。他们都以为,这是因为鏖战许久,而林老爷岁数又大了,所以身子变得疲乏所致。
见林老爷要摔倒,同样在城头指挥绿眉军和备贼军激战的葛修礼也拨冗走了过来,这位绿眉首领那被染绿的眉毛,在火光的映照下,也多少显得有些诡异。
他快步走到林老爷身边,伸手扶住了摇摇欲坠的老人,语气中带着一丝“关切”。
“林老伯,有我和我的儿郎们在,您大可不必在城头坚持苦熬。林家大郎就在我的大营里等着您呢,要不我现在就送您去和他团聚一二?”
林老爷抬起头,看着葛修礼那双充满“关心”的眼睛,心中明白这位绿眉军的统领此刻的“好意”背后隐藏的是什么。他轻咳两声,稳了稳气息,声音沙哑地回应:
“葛将军,老夫年岁已高,些许疲惫罢了。城内的事务,还需将军多多费心。郑家的两个公子,乃是朝廷派来的使者,他们手中不仅握有调动备贼军的符节,应该还有一些旁的准备。而且,城里那冯家也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他家走的是府城的关系。大军占了东山之后,即便是反正投诚,他冯家也不可信任。”
葛修礼闻言,眼中精光一闪,他微微颔首,表示理解林老爷的言外之意。然而,他正要继续说话,却感到一股强大的气势正迅速接近城头,这让他心中一紧。
他蓦地跑到垛堞边,偷眼向城下望去,只见两军阵前,突然走过来一个儒者打扮的人。
此人身着一袭直裾素服,头戴儒士梁冠,面色平静,仿佛不是走在杀声震天的战场,而是在自家庭院中散步。他的步伐看似缓慢,却每一步落下都带着一种从容不迫的气魄,仿佛整个战场都成了他的背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