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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斯继续慢悠悠地喝喝着酒，看向曾小欧，监狱内，官吏都已沉沉睡去。
曾小欧知道，眼前的李斯即将被腰斩，而且李斯一家尽皆被诛。
看着眼前苍老的李斯，曾小欧也顿生悲凉，想来他出身布衣，若是安心在楚国上蔡郡做一世小吏，又怎会落得如此下场。
看向眼前苍老的李斯，曾小欧开口问道：“眼下时局，先生可有破解之法乎！”
李斯无奈地苦笑：“他二世非始皇帝，吾也非当年的李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今二世听信赵高阉人的谗言，让吾身陷囹圄，以年老体弱之身承酷刑！”
“然，今日的果，即昨日的因，昔日先皇帝驾崩于沙丘，赵高这阉人巧言令色，致使吾和这阉人结党营私，窃改先帝立公子扶苏之遗诏，立他不肖的二世无道之君！”
“这一切皆因吾一时私念所致，致使扶苏、蒙恬皆自刎身死，这是吾之罪也。”
曾小欧看向李斯。果然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对于李斯其人，曾小欧曾经花了很长时间研究他，在自己对李斯和历史的认知里，此人是聪明绝顶！自信满满！
曾经傲然睥睨于天下的李斯现如今竟如此谦卑，真乃平生之所未见。
曾小欧为李斯再斟上一杯酒，心态稍作平复，继续开口问道：“先生，对当今时局可有何高见！”
李斯颤抖地喝着杯中酒，继续应声开口道 “当下法令诛罚日益刻深，赋税日重，皇帝怎知这民间疾苦！”
“现如今，他深处宫中，还大修阿房宫，终日贪图享受，权利已经被赵高这阉人所取代，亡国之患已显露无疑，只是他尚未知也！”
曾小欧顿生惊讶，李斯果然是李斯，竟能料到身后之事。
思虑片刻，曾小欧看向面目憔悴的李斯，谈道：“今秦二世立，天下莫不引领而观其政。夫寒者利裋褐，而饥者甘糟糠。天下嚣嚣，新主之资也。此言劳民之易为仁也。”
曾小欧情不自禁地说出一句之前陈理想所讲的贾谊的《过秦论》，李斯倒是惊讶连连。
这方说完，李斯则直接喝了口酒，谈道：“嗟夫！然当下皇帝只知贪图享受，不思为民生增福祉，不思惜取民力，小恩小惠不施，故才有陈胜、吴广之患…”
“哀哉，六世之奋斗，先皇帝与吾等毕生之心血，眼看将毁于胡亥和赵高也！”
李斯言辞愈加激烈，曾小欧忍不住地喝酒。想来大限之日将到，那些曾经高高在上的人也会尽情地挥洒自己的情绪，亦如位高权重如李斯者此时正在宣泄他的情绪。
曾小欧接着又忍不住谈道：“虚囹圄而免刑戮，去收孥污秽之罪，使各反其乡里；发仓廪，散财币，以振孤独穷困之士；轻赋少事，以佐百姓之急；约法省刑，以持其后，使天下之人皆得自新，更节修行，各慎其身；塞万民之望，而以盛德与天下，天下息矣！”
李斯恢复平静，看着眼前的曾小欧足足有半分钟，继而开口问道：“小欧先生，也大才也，见解之深，若当今皇帝能够用之，定能挽狂澜之既倒，抚大厦之将顷！”
曾小欧轻轻一笑，赶紧作揖谈道：“承蒙先生赞誉，但是上述所言，并非吾个人见解，而是先生百年后世大才所论！”
李斯收起凌厉的目光，用那种老年人看小朋友的慈爱眼神看向曾小欧，惊叹道：“后世，后生，汝真的来自于2000年后吗？”
曾小欧点了点头，应声说是。
此时，东方渐白，曾小欧清楚地知道，再过几个时辰，李斯，这位权倾朝野的秦帝国二号人物将走向生命终点。
于是面向李斯，又慨然而道：“先生治秦国三十余年，今日若死，可曾有言赠当今皇帝乎！”
李斯谈道：“昔者比干被纣王杀戮。伍子胥被夫差杀入，此二位也如李斯一般，位极人臣，如今，吾智远远不及比干、伍子胥，而二世无道远甚于纣王，夫差。吾有心匡扶大秦，然无力回天！”
“凡古之圣主，多爱之民力，维护民利，减少刑法，勿大兴奢侈之风，则能长安久治！而当今皇帝，听信阉人赵高谗言，不理朝政，不思匡扶社稷，不思民生多艰，今，天下反者已半数之久，吾死之后，咸阳寇必至，秦六世之奋斗，烟消云散也…”
说完，李斯早已是老泪纵横，痛饮一杯，不顾伤口崩裂。
此刻，曾小欧也已是难掩内心之激动，跟着李斯痛饮。
透过秦国的监狱铁窗，依稀能看得到高悬于天空的月亮，虽然东方渐白，但是月亮始终若隐若现，今天的月亮，透着忧伤，透着无奈和凄凉…
曾小欧继续看向李斯，两人已是酒过三巡，这场景，不像是给李斯喝的壮行酒，倒是像两个数年不曾见的故人，把酒言欢。
曾小欧又看向李斯，开口道：“先生，后世评价你大才也，以上蔡布衣之身，竟位极人臣，成为秦帝国三十余年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物，此乃先生之能!”
权利场的斗争向来都是你方唱罢，吾方登场，作为熟读历史的曾小欧何尝不知。
“昔日，相国吕不韦权倾朝野，门下养士三千有余，吾曾知晓，是先生你劝其作《吕氏春秋》，或许，先生，在那时，你就曾知晓权利是一把双刃剑！”
曾小欧喝了一口酒，面向李斯诚恳地说道。
李斯脸色一惊，稍时，脸色镇定自若，慨然而道：“吾以布衣之身，不甘平庸，不甘终老于上蔡郡，跋山涉水，远来咸阳，幸遇先皇赏识，位极人臣，天下谁不识吾，！”
“然，吾追求仕途，则终也被仕途所反噬！”
“君不见，仕途漫漫，犹如错综复杂的森林之路，君不见，高可蔽日的仕途之林，埋葬了多少大丈夫的凌云之志。”
“近日，吾在这狱中反思，权利不被吾之驾驭，而是权利驾驭了吾，以速朽之人生，驾不朽之权利，其可行乎？”
“故，如今被赵高这个阉竖子所害，吾心有不甘，然命中之劫数，非人力所能相抗，能奈若何！”
李斯看向闻小欧继续说着，最后他仰天长叹开口道：“李斯啊，李斯，汝一生与人斗，与天斗，最终才知汝一生是和自己在斗啊，”
……
是啊，权力就像一杯毒酒和春药，让人欲罢不能，聪明如李斯者，也逃不开被权力驾驭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