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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国藩心疼道:“瞧你的脸,比我走时小了一圈,孩子也是细脖梗顶着个大脑袋。一路上,我都在想,这孩子的相貌像我还是像你?心中激动难平。结果,孩子像棵小豆芽”
“瞧你说的,女孩子小时候瘦些,长大了出落的窈窕。身子康健才是重要。”
国藩说:“刚才进门,我见厨房门前有只鸡,留着干吗?留给我的?为何不炖了补补身子?”
秉钰扑哧一笑:“那只鸡可是有故事,我做不了主。要问,问你儿子去。”
“泽儿?”
秉钰说:“那是岱云和弟妹送来的两只母鸡,说要给我下奶吃。王婶和周升正要宰杀,你儿子跟劫刑场似的,哭着喊着不让杀。这不,都养到下蛋了。”
“哈,却是为何?”“泽儿说,杀鸡,鸡会疼。”
国藩低头一笑:“这儿子!心好善。”
秉钰说:“集市卖的鸡都是活鸡,你再买,他还是不让杀。”
曾国藩说:“儿子心疼鸡,就让他养着吧,善心难得。明日,我到集市买来,拿去岱云家宰杀后再带回来。”
“你不在家这几个月,你的那些朋友都来家看望过。岱云和弟妹更是三天两头地来。兰芝现在也足月了,还帮着给耀儿做衣服。你不在家,我也执不了事,回头好好谢谢人家吧。”
曾国藩闻听,心存感激地说:“嗯,我定要酬谢这些朋友。今晚之前,我要写折子,明天进宫述职,要不,就定在后天或是大后天吧。”
“你决定哪天,通知人就是。”
曾国藩说:“我路上,先后给老家写了十几封信,告诉老人,我外差的经过和见闻。最挂心的还是几个弟弟的学业。给每个弟弟的信,均不少于三千字,在成都也收到家里和弟弟的回信,我好生失望。”
“为什么?”
“唉,刚进家门,本不想和你说这些。”
“憋心里干吗,和我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国藩万分委屈道:“原本高高兴兴寄老家一千两银子,却惹出了祸端;这是其一。其二,我忙里偷闲,写与弟弟们的千言书信,回复我的仅是只字片言。”
“国藩,你身为大哥,代父督教胞弟可谓披肝沥胆。你是我见到的,史无记载的,独一无二的最杰出的大哥。我心存嫉妒却从未敢言。与弟弟们写信,你皆是四书五经、二十三史、铺天盖地地心得,予以言传身教。这是为人兄应有的职责。至于,弟弟们寥寥片语的回复,你真的不必在意。或许,他们一时无暇,随后或会有追加。但你说,寄回的银子惹出了祸端,我便不解了。”
曾国藩对妻子道:“留与你发回老家的那封信,我特意做了交代,六百两作为还债,补贴家用。剩余的四百两,用于救助贫苦亲戚和族人,可弟弟们却指责我说,太自以为是,动机有瑕。或许连父亲都这么认为。”
秉钰说:“你交代这么详细,我认为也是多余。”
国藩辩解说:“在家时,我哪次赶考不是找族人借钱?我第一次拿到这么多钱,不该接济下贫苦的乡邻吗?”
“那弟弟们指责你什么?”
曾国藩说:“九弟和四弟言辞激烈,指责我说,家欠债务一千两之多,自债尚不够还,如此分配,无外乎彰显卖弄,是炫耀虚荣之心所驱。他们皆是我最最疼爱的弟弟,时时刻刻关怀的弟弟,怎会这般斥我?我将自己挣的钱寄回家中,难道,就不能多说句话吗?”
“你呀!钱寄回家,一切由爹做主就好,何必画蛇添足?”
曾国藩争辩道:“我不这么认为!自己有能力接济别人一些的时候,为什么不?”
秉钰叹了口气道:“你忘却了,寄回家的一千两银,远远不够还账。”
国藩说:“任谁,一口也吃不成个胖子。我不还在积极想办法偿还嘛?赴川时我带的四百两银,除去花销买礼物,尚余二百两。路过陕西时,李星沅前辈送了我一百两路敬,回头,我全寄回老家。但是,那些穷亲戚穷族人,一定要帮。”
秉钰见国藩一味地坚持己见:“弟弟们说得没错,咱一是欠着人家的债,二是没有发财。”
曾国藩说:“助人和发不发财没有丝毫关系。没发财,难道就不能从自己锅里盛出碗粥,接济一下饥饿的人吗?无非少吃一碗。非要等自己吃不完,吃剩下才肯发慈悲?”
“国藩,我是太了解你了,你刚借十两银,就能拿出五两去助人,可旁人怎么看你?要么说你傻,要么说你别有用心。九弟和四弟说你虚荣,卖弄,炫耀,我看也是情理之中。既然你将此事告诉我,我劝你也别生弟弟们的气,要我说,可能更难听。”
“你说什么?”
秉钰按着脑门:“那句京话怎么说来着,啊对,压根,你压根就没见过这么多钱,你是穷疯了,见到钱更疯,疯到普天下为你同庆,穷大方!”
“穷大方,是褒义还是贬义?你解释给我听。”
秉钰反问道:“你认为呢?”
曾国藩说:“起码不是恶意。”
“坚守你的圣人道义吧。这么些年我是领教了。你有你的主张,弟弟们有弟弟们的道理,我有我的看法。你挣的钱你当家,不过你要知道,这世上俗人多,圣人凤毛麟角,你不被人理解,那就对了!想做圣人,首先学会不生气,你还差得远。走了,吃饭。”秉钰抱着孩子出了屋。
国藩拎起箱子进了书房。他将满箱子的书一一放上书架,这时,纪泽拿着《尔雅》进来,他见国藩买了那么多书,不禁惊讶道:“爹!你……”
“怎么了儿子。”
“爹,这是您给自己买的书吗?”
“对,这是爹需要的书,四川便宜,在京城要多花很多钱呢。”
纪泽有点不高兴:“可,可爹才给泽儿买了一本。”
国藩见纪泽不高兴,忙蹲下身来哄儿子:“现在你还小,等泽儿长大,这些书都是你的,你想看哪本就看哪本。”
纪泽说:“那爹在我的书上题个词好不好?”
“哇,你这是跟谁学的?还知道题词?好,来,爹给你题词。”
国藩拉着纪泽走向书桌,在书的扉页提笔写下:“赠予:吾儿纪泽,启蒙开智阅读识字。父亲曾国藩:道光二十三年,十一月,二十日:”曾国藩指着:“来念念。”纪泽磕磕巴巴念着,“贝、曾、予、吾、儿、纪泽”
曾国藩说:“嗯,不是贝曾,贝和曾写一起是一个字,是赠送的赠。”
“啊,我知道了。”
曾国藩问:“后面的认识吗?”
纪泽指着蒙字:“这个这个,不认识。父亲曾国藩我认识。爹,我什么时候可以用毛笔写字?”
曾国藩说:“等两天,等爹安置好了,就给你请先生。不但教你读书认字,还教你写毛笔字。”
“是真的毛笔吗?”
“当然!来儿子,让爹背背,爹背着你去吃饭。”
国藩蹲下身子,纪泽扑在国藩的背上。国藩洋溢着满脸幸福,背着儿子出了屋:“哎哟,这屁屁上的胖肉肉还是不少啊!爹的儿子才四岁,就仗义为鸡劫法场。好儿子,爹喜欢!”
道光帝坐在龙案后,贴身太监一侧立着,穆彰阿坐其左侧茶座,肃顺和海达正与皇上汇报四川之行。肃顺施礼道:“皇上,奴才与曾国藩素无来往,第一次受命与其赴川执行此任。曾国藩确实在保定府便开始抱病,到了陕西,经医生和李星沅再三劝阻,才稍稍停留三日,随后便又匆匆上了路。”
道光帝默默地点了下头:“嗯,果然不是位娇作文人。那赵楫突发疟症,已经危及到乡试进程。主考官不正好拿去这个心结之人?也好了却彼此间的不自在?”
海达禀报说:“奴才一路观察,赵楫对曾国藩确实颜面不悦。可曾国藩却对此不入目下,反倒毕恭毕敬,处处以下尊上。尤其当赵楫疟症毫无转机,众官员纷纷劝言,要求曾国藩预备替任之选,而曾国藩果断道:乡试还余二十日,若赵大人实在不能脱病,临近五日换人尚还来得及。赵楫性命危在旦夕,救命第一。”
肃顺补充道:“皇上,常言道:疟症之疾,九死留一。赵楫生命垂危之时,曾国藩明知赵楫对己心存嫉妒,依然献方,督煎其药,并亲口试喝,打消赵楫顾虑,使之赵楫五日内大愈,保障了乡试如期进行。”
海达施礼道:“皇上,曾国藩官微,但举止大度,权力之下不为私欲,所作所为皆秉公履职。奴才们亦为其感动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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