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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知贤正说到兴处,说起彦娘跟叶长安,她简直有太多的牢骚要吐,横竖跟薛六也寻不到别的话说,便将那母女俩的事迹从头讲到尾,间或不咸不淡的嘲讽几句。
“在我们常乐县,没有人不知道他们家的那些破烂事,最可怜的就是叶坊正,媳妇闺女都不是自己的,末了还没落个好下场,出关几年,哪里还能回来,有娘生没爹养,所以叶媒官长成个小混混根本不足为奇。”
薛六手里捧着茶碗,听的十分投入。
张知贤都要把自己说饿了,连喝了两碗酪浆也不顶用,她对着窗户外头捏面人的老翁喊道:“捏面人的,给我捏个糯米团来,不要沾染颜色那,再裹一层蜜糖。”
老翁乐呵呵的应了,糯米团蜜糖都是做面人的材料,单独盛放着,捏个糯米团也容易的很,他三两下捏好,用竹签挑了,在熬制的蜜糖锅里滚了一圈出来,油亮亮的颜色看着就馋人。
等蜜糖稍凉,老翁从窗户外头递进来,“娘子您受累,小老摊子上走不开。”
张知贤看向对面的薛六,“薛郎君,便劳烦你帮我递进来吧。”
薛六白听她说了一遭故事,对此不置可否,遂起身去拿糯米团子,他正要去接,赫然瞧见那老翁伸进来的胳膊露了一截十分不协调的小手臂,手臂处的肌肤光滑结实,跟露在外面的相差甚远。
除此之外,在其手臂处还有一块不大不小的疤痕隐隐露了端倪,这疤痕所在的位置,正是柔然军惯常刺刻标记的地方。
薛六瞬间就想通了关键,毫不犹豫的狠狠捏住他的手腕。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老翁猝不及防,他本能的就要抽手,却暴露了与外形极不相称的气力,薛六哼笑,用夷言说了一个人名。
那人脸色大骇,心知已经暴露,便不再装模作样,迅速从身上掏了一个放信号的烟丸,赶在薛六抢夺之前放了出去。
“该死!”薛六去抢烟丸的时候被他钻了空子,那人趁机挣脱开,从捏面人的摊位上端来烧的火热的碳盆,一股脑丢向薛六。
薛六本能的闪躲开,滚烫的炭火从窗户进入茶铺,顿时引发一阵尖叫。张知贤离得近,好几块烧红的炭球迎面朝她飞来,她慌乱中举起手边装香料的木盒,脸倒是幸运的挡住了,但手就惨了点,正被一块炭球打中,她手上吃痛,木盒应声摔落,里头的香料不可避免的散落出来。
薛六大喝一声,“张娘子快躲开!”
这是一场早有预谋的动乱,那些流窜在街市上的商贩随时都可以点燃火信引发暴乱,孩童手里的面人,妇人们捧着的香料,各处可见可不见的火种,相继在很短的时间内点燃,不到一刻的功夫,文庙坊已经火光四现。
叶长安没来得及赶去关家茶铺,便叫四散逃命的人群给堵住去路,周遭不断有新的火光燃起,其实并不足以引发大火,最大的目的恐怕只是引发骚乱,但随着火点增多,不可避免的会烧到更加易燃的油料竹木等物,大火烧起来不过是时间的问题。
叶长安心里记挂孔小刀吕二口他们,眼下却有些寸步难行,她整个人被拥挤的人群推搡,站立行走都不容易,周边已经有几个小娃娃被踩踏在地,哭喊一片,叶长安眼睁睁看着却无能为力。
她心下着急,无奈之下,双手攀扶在身边一个块头高大的郎君肩头,借力腾起身子,又在他肩膀上踩了一脚,这才跳上路边的一处高台,正待寻找可逃离的路线,忽然被人群里突兀的刀光闪了眼。
叶长安眼神皱缩,猛地扑向那个手里带着家伙的人,堪堪抓住他欲要行凶的手,只不过被救的那位并没有预料到危险就在身边,就再次挤入了人群中。
叶长安死死压住他拿着刀的手,在不大的空间内进行着艰难的拉锯对抗,“你们是什么人,为何要来行乱!”
对方是个身形强壮的男子,叶长安跟他比力气显然落了下风,只好趁身体靠近之时屈膝攻其要害,待那人吃痛之时,夺下他手里的刀狠狠刺其腹部,那人倒在人群中,然而并没有人注意他,因为这般倒下的人已经越来越多。
叶长安至此才明白,这些胡商根本就是来屠城的,燃火只是引起恐慌,杀人才是最终目标,所有人身边都有隐藏的凶手,她能救一个却救不了所有人,不行,得想法子让大家尽快逃出城才行。
文子欺这会的想法跟她不谋而合,他从县衙出来,原想跑去文庙坊跟薛六汇合,没成想文庙坊已经一片混乱,他压根挤不进去,心知自己晚了一步,柔然人已经不可阻挡的发动了。
文子欺迅速调整方案,领了半数的衙役往城门方向而去,柔然人如果要攻城,城外必有支援之人,需赶在围城之时杀出一条路,不然全城的人都得被一锅端了。
然而情况比他们想的要遭的多,在城中胡商发出信号之时,城外埋伏的柔然人也在同一时间围城,城门此时已经乱作一团,守城的小吏只顾自己跑路逃命,城门大开,俨然是要迎接进城的阵仗。
常乐县中并无正规军驻守,单靠这几个不顶用的县衙役实在不成事,文子欺颇为头疼,他迅速安排着手底下这几个不知能扛多久的衙役,与他们下了死命令,“都给我听好了,柔然人攻城,可不是来闹着玩的,如果你们还想活着,还想自己的家人活着,就拼尽全力来守护你们的常乐县!”
前一刻还吊儿郎当的骗子上官,一下就转变成奋勇抗敌的将士,虽然看起来依旧违和,但却没有人再去质疑他,更加不敢有怨言,因为生死关头,所有人都不想枉丢了性命。
吕二口没想到自己一语成谶,真的被埋在一堆皮毛中当作货物运出了钱记,至于到了哪他不知道,但肯定已经出了城。
他在半途的时候便已经醒来,似乎是行了挺长的路,依照他的判断,常乐县中不会有这样远距离的地方,他并不知道自己命运如何,所以不敢出声,皮毛闷人,等到终于停下的时候,吕二口感觉已经忍到了极限。
只是停下后便没了声响,吕二口感到非常奇怪,到底是什么人将他打晕的,目的又是什么,难道不是想要他的命吗,还是说只想用皮毛把他活活闷死那!
在三魂七魄即将离体之前,吕二口尝试着扒开了一道缝隙,他开始十分谨慎,生怕外头有人直接拿刀把他捅了,但是看来看去,似乎一个人都没有,他胆子渐渐大了起来,用尽力气把压在身上的皮毛掀开。
吕二口撑着笨拙的身子站起来四下张望,这里是一个破旧的货仓,在他旁边同样停了一个押运的货车,此地离城有些远,所以比较荒废,他们费那么大功夫把他运到这里,是让他自生自灭吗,不是太奇怪了吗?
吕二口盯着另一辆小货车,车上铺满了干草,底下隐约是个木箱,他忽然灵机一动,这里会不会也藏了个人呢!
二口小胖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去扒货车上的干草,心里想的是里面如果真的有人,那会是孔小刀还是叶老大呢,如果有人,为何只有一个呢?
他先是敲了敲木箱,然而里面并无响应,于是心里的不安更重,不会是闷死了吧,想到这里吕二口再不敢耽搁,拼了吃奶的力气把木箱子撬开,发现里面果然是有个人。
“小刀!”吕二口看清了脸,惊喜讶异并存,但是现在没有时间让他吃惊,因为孔小刀仍旧昏迷,看上去不怎么有生气。
孔小刀的确是比他惨点,他被关了一天一夜不曾吃喝,在木箱子里闷了这么久,自然没有吕二口醒的快,不过也并没有大碍,被吕二口不得章法的乱拍一气,居然也醒了。
“咳咳!”孔小刀险些被拍出内伤,他揉了揉发胀的脑袋,没好气的瞪着吕二口,“我好容易撑到现在,让你拍死了得多冤啊!”
吕二口见他醒了,心里一松,差点蹲在地上,无人的时候得自己咬牙挺着,好容易遇见孔小刀,肩上的担子顿时卸了一半,“刀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那,我稀里糊涂就被人打晕了,还以为你跟老大都遭了不测,对了,为何不见叶老大啊,她没跟你关在一块吗?”
“叶老大也不见了?”孔小刀惊讶。
“其实我也不知道,她听说你不见了,便独自去了钱记,昨天一夜都没回家,我以为她跟你一样遭了不测,这才跟着去找你们,然后就这样了。”
孔小刀皱着眉头,有些一言难尽,“城里一定是出事了,那帮胡商没安好心。”
“没错!真不是什么好东西!”吕二口跟着义愤填膺,“你是不是听到他们说什么了啊,对了,你到底是遇上什么人了那,总是一声不吭的,害的老大也不见了,她到底去哪了呢?”
“老大应该不会有事的,知道我们为什么现在还安然无恙吗?”孔小刀叹气,“你一定猜不到我看见谁了,”
“能别卖关子了吗!”
“是叶伯。”
吕二口顿时目瞪口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