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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阳城中的情况没有想象中那样糟糕,公孙直领兵跟城中的守军对抗,算得上势均力敌,城外的兵将被孔小刀跟邢山耗住,一时半刻根本无法进城支援,这无疑是给他们争取了时间,只要能顺利除掉高安,收归晋阳城不在话下。
杀掉高安给秦将军报仇,是叶长安此来最大的目的,她想象中的结局是她自己领兵杀进城来,然后直接砍了高安的脑袋挂城墙,万万没想到是秦将军先她一步进来,他一个人跟高安对峙能行吗,眼睛不会影响他吗?
这是她一路都在担心的事。
叶长安与文子欺二人在钱三的指引下很快来到别宫,她对钱三说道:“钱三兄弟,你帮我们开了城门,怕是不好再回去了,不如干脆跟我们的大军走吧。”
钱三点头,“秦将军若不嫌弃,我自是愿意的。”
“那好,你跟我走。”
三人一路往宫里跑,奇怪的是宫中守卫寥寥无几,叶长安心里砰砰跳,心说不会都集中起来对付秦将军吧?
宫中的守卫的确都在围困秦未,高安势要托住他,故而动用了所有的人,反正一切已经不在他的关心范围,宫中是不是安全,晋阳城能不能守,他已经不想过问,只是享受着跟秦未这最后的周旋。
他想看看半瞎的秦白渊可以支撑到什么地步,能否顺利取他的命,还有没有能打天下的能力,毕竟他认为在他死后,有本事逐鹿天下的人就只有秦未而已,若是在这小小的晋阳城就败下阵来,那实在是浪费了他的一番布置。
秦未此时全神贯注与眼前的人周旋,他只带了十几个人来,对上的却有二三百人,委实分不得心,他们十几个人背靠背围在一起,如同割麦子一样一圈圈的消灭包围圈,当然他们自己的圈子也越来越小,不停的有人倒下,然后继续围拢。
秦未放弃了用眼睛去感知,不论是砍人还是防止被砍,用的全是动物本能以及早就跟身体融为一体的杀人技能,如此更能让他集中精力全力以赴,渐渐地,他会觉得自己处在忘我之境,他觉得眼睛已经不能成为他的弱点,甚至可以比以前更好。
“秦将军是我遇见的,唯一一个能叫我刮目相看的人。”韩箫注视着包围圈中的秦未,跟高安一样陷入了临死前的感慨,“你不觉得没有什么是能打败他的么,无数次的打击,几番死里逃生却依旧坚韧的活着,面对的不论是百人还是万人,对他而言都只是一种求生信念,他只要能战到最后,活着的永远都是他。”
高安笑着,那二三百人的包围圈困不住他一人,再来数百人大概也是一样的结局,所谓命由天顾,不是什么阴谋神算可以打败的,他早该料到结局,可他还是想要在临死前挑战一下天意。
“仲琰你说,老天会不会在咱们临死之前给点面子呢?”高安举起一把弩箭,慢慢对准了秦未。
韩箫居然还一本正经的想了想,“我觉得一半一半吧,难得临死之前还有了一件值得期待的事,值了。”
高安的手渐渐扣向扳机,在韩箫期待的眼神中重重扣下,他甚至在享受着摁下去的那一刻,那是一种跟天赌命的快感,让他雀跃不已,在那一刻他忽然不那么想死了,因为他又体会到了生的魅力。
然而在下一刻,他就感受到了死亡的恶意,他闷哼一声,看向心口的羽箭,顺着羽箭射来的方向,他看见了一张久违了的脸。
叶长安喘着粗气,双手还持续感知着弓弦的颤抖,两箭齐发,一支射向那支弩箭,一支射向高安,万幸她赶上了,高安这个老不要脸的,都这模样了还暗算秦将军,一箭射死都便宜他了。
文子欺与她一起拉满弓,射的是围困秦未的守卫,两人同时赶来出手,极大缓解了秦未的压力。
“该死!白渊的眼睛怎么了?”文子欺在一瞬间注意到了秦将军失神的眼睛,别问他是怎么注意的,他对秦白渊的了解如同对他自己一般,只要不是刻意瞒着他,没有什么能逃过他的直觉。
甚至连叶长安都没注意到,听文子欺这样说才发现,她想秦将军这会儿应该没犯毛病吧,不然他怎么敢进城,怕是又在逼着自己适应黑暗。
文子欺二话不说就冲向包围圈,从外面开始突围,而叶长安还惦记着看热闹的两位,几个跨步冲进大殿,举着大刀就劈向了已经中箭却还没有死透的高安。
“子成……”
整个大殿中回荡的是韩箫凄厉的叫声,他眼睁睁的看着高安身首分离,还有残存嘴角的笑意,成了他死前唯一的映像。
叶长安坚定的迎着高安的笑意,丝毫不为所动,她从来没有觉得一个人这样该死过,第一次用无比坚定的信念去杀一个人,甚至觉得如此下场都不足以泯灭她心中的恨意。
“请你同样给我个痛快吧,”韩箫失魂地说道。
叶长安拎着还在滴血的刀,回身看着他,“呦,这不是放冷箭那位吗,想痛快的死啊,没那样便宜的事吧。”
要不是刚才高安上赶着找死,她更想跟他算算账再说,既然最大的仇敌已经死了,剩下的同伴还是好好享受着独活的日子好。
韩箫面无表情的扯动嘴角,似乎是对一切都无所谓的样子,生跟死对他而言也就仅仅是一刀的差别。
高安一死,围攻秦将军的守卫顿时涣散起来,发号施令的人已经死了,他们为何还要白白送命。
秦未没有杀光所有人的必要,一旦脱身就不再继续砍杀,由着他们四散逃离,他在看见叶长安跟文子欺的时候,心中就已经没有了牵挂,于是专注的安排接下来的后续,“子欺,叫所有的兄弟收手,愿意归降我们的一律优待,不想归降的便放他们离开。”
文子欺眼下最为关心的就是他的眼睛到底怎么了,看他现在却又好好的,可方才完全不是这样的,“白渊你跟我说实话,是不是眼睛出了问题,为什么不告诉我,这么不把我当自己人?”
秦未一愣,“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外头兄弟们还在拼命,你别在这时候犯毛病。”
文子欺一听就知道自己猜对了,他狠狠抓紧了手里的刀,转身走向大殿中的韩箫。
秦将军眼疾的事其实不能完全算在韩箫头上,但也绝对跟他脱不了关系,至少也算他推波助澜了一把,文子欺不用问都心知肚明,而且眼下能让他出这口闷气的就只有韩箫,于是文子欺毫不犹豫的抓住他的衣领,一下就将他拖拽到地上。
文子欺这人发起狠来,总有无数种叫人目瞪口呆的法子,比如眼下,他抓着韩箫的头发一路向宫外走去,走哪托哪,不知道的还当他在遛死狗,当然这狗还没死透,不时发出几声微弱的气声,如此才更叫人毛骨悚然。
等他们走到城门口的时候,韩箫的身体已经血肉模糊可见骨,这是活生生给磨出来的,酸爽程度堪比凌迟,可悲的是,韩箫仍留着一口气在,似乎是注定要用这一切来偿还他所欠下的。
但其实,他并不认为自己已经大奸大恶到这种地步,只是刚巧成了文子欺的出气筒,所以命运永远是算不准的,韩箫替别人算计了一辈子,自以为自己超脱一切,却到现在才真正体会到什么叫命不由人。
文子欺一路善后,替秦未发号施令,更没忘了给自己出气,出气的同时他也自我反省良多,原来在他浑浑噩噩的这段时间里,秦白渊又独自抗下了许多,他曾经发誓不再让他承受生命之重,却再次在他经历困难绝望的时候缺失,他认为自己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王八蛋。
他这二十几年似乎总在做着错误的选择,在该听话尽孝的时候跑了,选择了自以为自由而又伟大的战斗,却又不能在兄弟有难的时候及时出现,而在他可以真正帮上忙的时候又犯了混蛋的毛病,悲伤春秋自我沉溺,然后他再次被现实打醒。
被命运打醒的文大副将,生平第一次尽职尽责的履行着自己的义务,替主将做一切善后工作,并且任劳任怨一句废话也没有,连那个疯婆娘都能不顾一切的守护着他,他再不做点什么的话,可能自己都想把自己给砍了。
给秦白渊卖命这事他认了,卖一辈子也心甘情愿。
托文大副将的福,秦未轻省了许多,有时间陪着媳妇在晋阳城视察,商讨接下来的行军计划。
在除掉了高安后,大家都暂时松了一口气,剩下的就是要直取邺城,继而占领南朝以外所有的地域,这是大周朝飞跃的一步。
“秦将军,我现在甚至有点激动那。”叶长安抓着他的手,想的是这些都是她跟秦将军一起打下的,实在是神奇的事。
秦未勾了勾嘴角,“本来就是一体,如今重新归拢而已,如何,还能撑得住么。”
叶长安正在兴头上,因为除掉了高安而觉得后面的一切都不是问题,“有秦将军陪着怎么会撑不住,而且现在还有文大副将在,感觉一切都指日可待,等到攻破了邺城,咱们就能回去了不是吗,我现在很想念阿勉呢。”
秦未捏着她的手,心里跟她一样想念家里的小家伙,“会很快的,高政不足为惧,咱们即刻前往邺城。”
两人走到城门口的时候,正看见文子欺把奄奄一息的韩箫往城墙上挂,好像在晒鱼干,叶长安胃里一阵膈应,“花蚊子这人还是很不错的,就是偶尔发起疯来的时候不像人,我现在到有些怕他了。”
城墙上挂着的不仅有韩箫,还有高安的人头,怎么看都很吓人,让韩箫眼睁睁看着高安的人头死去,算是对他最大的惩罚了吧,看到这些,叶长安心里的恨反而淡了,有的只是无限感慨罢了。
文子欺看见秦将军,气鼓鼓的走过来,也没有说什么,只是问道:“还有什么要做的吗?”
秦未笑了笑,“让做什么就做什么吗?”
“呸!”文子欺撇嘴,“瞒着我的事还没过去啊,别蹬鼻子上脸,等回了长安城再跟你算账。”
“哎花蚊子,长安城可有人在等你呦,说什么算账不算账的,多影响形象那?”
叶长安为夫出头,文子欺不出意外的黑了脸,再仔细看的话还透着那么点红,被她一而再的勾起心底的期望,不相信也要开始相信了,好像真的会有这回事一样。
文子欺哼了一声,逃命似的走开,“不跟你们扯淡,我要去布置了。”
叶长安哈哈笑,“秦将军你瞧他,居然真的当真了哈哈……”
秦未跟着笑起来,不管怎么样,文子欺能重新活过来是件好事,他确实是他不能缺少的左膀右臂。
秦将军打算乘胜追击,立刻整合了所有的兵将,晋阳城的守将愿意归顺的也随军一起行军,如此队伍越来越壮大,原先高安手下的大军,几乎有三成被秦未收拢,大周朝的队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长着。
如此五日后,大军兵临邺城,开始了最后一波攻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