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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月至中天,街市上的热闹没有消减半分,大有要通宵达旦的意思。
揽月酒肆因为地方占的好,生意一直很不错,门口不停有客进出,今日这个光景,没准还要排队才能有位子。
叶长安跟隋衍从门外经过却没进去,而是绕到后街,与此同时,隋衍的人封锁了前门。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掌柜的有情绪了,“怎么还搜起来没完了,大过节的,让不让人做生意了,你们是哪个衙署的,我得告你们去!”
酒肆被封,里面的食客不干了,都嚷嚷着要出去,一时间混乱不堪,但进来的人个个铁面,将前后门堵堵严严实实,连窗下都守了人。
隋衍的人大都是募兵署的兵,并没有在哪个衙署挂名,所以没有衙门底下人的毛病跟忌讳,跟这些市井做生意的不会有什么牵扯瓜葛,办起事来格外不讲情面。
“奉命搜查,所有人不得妄动,搜过了自然放大家出去,谁要是阻碍公务,那就别怪我们抓错人。”
谁抗命谁就有嫌疑,谁还敢动,只能认倒霉的等着,可店家就不这样想了,若前两次例行搜查都还算正常,这一次就明显不对劲,这种程度来看,他们肯定已经确定这里有问题了。
按照李家主的指示,如果麻烦摆脱不掉,那就干脆把小崽子灭口,随便扔在哪等秦将军收尸,跟他们一点关系都扯不上。
于是掌柜的跟小伙计使了个眼色,没多久,后院运送酒坛的一辆货车便出了后门。
叶长安跟隋衍潜入后街的时候,随处可见来往货车,今日这样的热闹,货车来往货栈跟各家店铺拉货实在再正常不过,而出入东市的坊门口业已加派人手严加搜查这些货车,如果这种严密搜查之下还没有线索,只能证明人根本不在哪一辆货车里。
那会在哪里呢,叶长安翻墙进入后院,巡视后院的每个角落,之前后院不是没有搜查过,甚至连酒窖都去了,可毫无发现,她几乎都要怀疑自己的判断了。
“长安,从这里出去的每一辆货车我都派人跟着了,咱们的方向应该没有错,就是不知道哪里出了岔子,或者阿勉真的还在这里也说不定。”
隋衍先一步走在前头,正想往后厨那边去,叶长安在后开口,“咱们再去酒窖一次,我总觉得酒窖哪里不对劲。”
“是不是觉得太小了?”隋衍也察觉到了,这样大的一个酒肆,后院也不小,没道理酒窖只占那么点地方,“走,咱们再去瞧瞧。”
两人趁着夜黑,再次潜入了酒窖,隋衍划了根火折子,不算大的酒窖几乎都被笼罩在内,这里密集的摆满了酒坛酒缸,之前进来搜查的时候,每个酒坛都掀开看了,当然这么大的酒坛不太可能藏人,但他们还是搜了,意料之内的什么也没找到。
再然后就是几口大缸,外加围着墙的几排货架,大酒缸里也都找过,没有人,所以表面上来看,这里再无藏人的可能,所以他们前两次才无功而返。
叶长安观察着那几排货架,跟隋衍交换了个眼神,他们想到一块去了,这货架有问题。
两人分头摸索,寻找有可能暗藏的机关,最终在一排货架的角落里发现了一个空酒坛,隋衍试着摆弄几下,果然货架缓缓移动,酒窖里别有洞天,还藏了另一个空间。
里面照旧一片黑暗,不过墙上却有油灯,这在酒窖并不常见,为了防止意外,酒窖里一般不会有固定的火源。叶长安用火折子点燃油灯,里面的一切映入眼中。
这里有几只大木箱子,酒坛只有零星几个,看来不是专门盛放酒的地方,一个酒肆的地窖不放酒,用来干嘛?
“长安你来看。”隋衍翻动着木箱子,居然发现了一些布料,确切的说应该是衣裳上的碎布料,这里是藏人的。
两人都从彼此眼中看见了震惊,这个所谓的酒肆,很可能还是一个人口贩卖的据点,不要问李家那样的势力为什么要铤而走险做黑买卖,只能说这其中代表的意义不单单是钱。
想起洛阳城齐家那庞大的男宠培养链,最初还不都是从人口贩卖开始的么,抓来的人中,好看的可以供给世家大族,次点的可以进妓馆,再不济卖苦力也成,总归是不赔本的。
也就是说,李家主抓了阿勉,一方面能牵制秦将军,让他们所有人发疯,一边可以把阿勉卖了,只要离开长安城,再找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好手段,叶长安捏的指骨发响,她闷头找寻着每一个大木箱,尽管知道他们可能来晚一步,但仍旧仔细的找寻每个角落,暗黄摇晃的光源挑战着她的耐心,她有种想要把地面掀翻了的冲动。
“长安别急,咱慢慢找,如果阿勉是从这里送出去的,一定是藏在某个箱子里送出去的,有了方向就容易多了。”
叶长安闷着应了一声,忽然间,她的脚踩到了一个物件,她慌忙捡起来,眼底终于闪过一丝亮光,“是阿勉的弹弓!”
阿勉的的确确出现在这里过,两人二话不说,立刻飞奔出去,封锁了东市所有的进出口,命令任何人都不准出去,并吩咐搜查人将关注点放在各处货栈或是任何有可能出现这种大木箱子的地方,沿途询问,甚至发动百姓一起找。
“这是怎么了?”方周从繁忙中抬起头,看着街市上开始躁动的人群,“是哪家大户的人上街清道么,别又是李家大排场吧。”
“不是的大娘子。”小伙计在外头打听了两句进来说给她听,“还是为着刚才找人的事呢,也不知道是什么要紧人丢了,都找一晚上了,现在整个东市都封了,进不来出不去的,可不是要遭乱么?”
“还在找人?”方周皱着眉头,仔细想了想今日的情形,“必定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娃娃丢了,不是我说,那起子人是越来越无所顾忌了,偷两个不惹眼的娃娃就算了,怎么还招惹上大户人家了,这不是明摆着要倒霉么?”
方家常年在生意场上混,对这些暗里的脏污事再清楚不过,方周最开始的时候对此气愤不已,曾经还偷偷告发过,但没多久他们家的店铺就遭了殃,后来爹娘再三规劝她,都是些惹不起的人物,纵使看不过去也不能改变什么,渐渐的她也就只能睁只眼闭只眼。
“谁说不是呢,我今日看见过张郎君的货车都没敢吱声,那一口口大木箱子,不定藏了多少人呢。”小伙计摇摇头,很是无奈的样子。
正说着那,方周一晃眼瞧见打门口闪过一个人,正是方才说的张郎君家的一个伙计,不由念叨着不好背后说人,这不就遇上了。
恍惚间,她似瞧见那伙计身前抱着个娃娃,因为走的极快,一打眼的时候还以为抱着个物件,但就在他闪过去的那一刻,一双明亮的眼睛神奇的闪进了她的视线中,一打而过,甚至需要在脑海里重复一下慢动作才能肯定那是双人的眼睛。
方周心里咯噔一下,两只脚先于意识走了出去,她知道不该管,但冥冥中就好像有根线控制着她一般,她一边往外走,一边吩咐小伙计,“我出去一下,你看着点。”
她向着那人离去的方向走去,此时外头人还很多,她跟着也不怕他发现,大不了就喊人,反正现在满大街都是巡城吏,心里渐渐有了底之后,方周冷静下来,回想方才的一幕,越想越不对劲。
他们通常都会给抓来的娃娃灌迷药,但方才那个为何还睁着眼,这不是太奇怪了吗,任何一个小娃娃在清醒的情况下都会先选择喊人吧,街上人那么多,根本不怕那人如何,为什么不喊呢?
方周想了想,忽然间茅塞顿开,那娃娃很可能是在求助,他在装着昏迷的情况下,被刚巧带到她家铺子门前,于是他冒险睁开眼求助,若不是那人走的实在太快,应该很容易被发现的,所以很可能她认得那娃娃!
不知为何,她想到了将军府里的几个娃娃,大户人家,有权势调动这么多巡城吏的人家,还是她认识的,极有可能就是将军府里的!
想到这里,方周再也不敢耽搁,她此时非常庆幸自己迈出那一步,如果真是将军府里的娃娃,她拼着命也得救人。
她一边盯着那伙计的脑袋,一边搜寻着周围能求助的人,但那人走的实在太快,她不太敢离开视线,只是本能的跟着他,没多久,他就转入一个暗巷,方周一咬牙,跟着走了进去。
东市并非只有街市,坊间亦有住户,周边更有许多货栈,也就是说闹市以外,有很大一部分少人经过的街道,他们从灯火通明处渐渐走入黑暗,嘈杂的声音渐渐远离,可以清楚的听见自己行走的脚步声。
方周不敢跟太紧,尽量放缓脚步,如此走了没多久,她便听到了更多的脚步声,她的第一个念头是完了,如果对方有这么多人,她无论如何是没有办法救人的,那要怎么办,回头找人求助吗?
就在她犹豫不决的时候,那伙计惊慌的声音传来,“你们是什么人?可知道这孩子的上家?”
对方嘲弄的声音,“哼,我们就是你上家派来灭口的,兄弟对不住了,你跟这个倒霉孩子,一个也留不得。”
听到这里方周再也没有犹豫,发了狠的向着那边跑去。
此时的秦未刚从李府出来,手里捏着李家主的脖子,无视周围围着他的李家府兵,以及密密麻麻闪着银光的弩箭。
“秦,秦……放开,我已经,吩咐……下去,你你……”
李家主跟秦将军玩心眼的后果就是踩踏了秦将军最后的底线,成功的把一个杀人不眨眼的秦将军惹毛了,于是自己就成了这副德行,胳膊腿尽数被他拧断,脖子如今看来应该也折了一半,秦将军只要再使下抓筷子的力气,他马上就能去跟李成智团聚了。
“李家主,你不仁我不义,我说了别挑战我的底线。”秦未的声音像是地底下发出来的,“你应该也不知道我儿子现在在哪吧,所以你所谓的命令,自己相信么,既然大家都没好,索性一块去碰碰运气吧。”
李家主在生命威胁下终于认了,并且当面下令让他们收手,但其实他自己也知道没什么救下来的可能,甚至还幸灾乐祸的想看秦将军的热闹,没想到下一刻他的脖子就落入秦将军手中,被一路拖着出了府。
现在看来,不管秦小郎君是不是活着,他的小命都保不住了。
在秦将军拖着个准死鬼赶往东市之前,叶长安跟隋衍就收到了消息,在货栈附近搜查的人找到了那伙人的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