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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香山的枫叶红了,但什刹海今年的热闹却不是人人都能受得了的。喧闹的人群,彩旗标语的大字报,乱七八糟的街道,人都跟着了魔一样,混乱不堪。张启山如今,年岁已不是当年,鬓白显露,沧桑浮面,人总是抵不过年岁。端坐在红旗小汽车的后座,眉头深锁,一手揉揉抽痛的额头,一手拉上窗户上的帘子,深深叹口气,却忍不住嗤之以鼻。“胡同口安排好人,清干净了,别让他见着腌臜事。”
“是,首长,都安排妥当,您放心。”前排男子恭敬回复,余光扫过窗外嘈杂,转角拐进小街在胡同口边停下,果断下车,走到后座打开车门,一手护着车沿,待人下车,即刻拿起呢子大衣给人披上。“首长,要不要我陪您进去?”
“不用,没时间了。”凝视深邃胡同小道,眸子里的凝重越发深厚。伸手示意,拿过男子递上的一方红木锦盒,抱在怀里掂量一下,单手轻轻拍拍。街口风大,吹乱了丝丝额前发,拉紧了衣领,秋风入骨,生冷的很,举步前行,皮鞋敲击青石上的铿锵,犹如傲骨临雪,只是这次,便是末了……
叩门进入,管家领路,这方别院为他置办,却不曾有踏足,宜室宜家,棠花素柳是他独爱,曲廊回转,昔日院落复刻如常。撩起大帘进暖阁,那人依旧挥毫泼墨,自沉雅兴,帘起带风吹起洒金宣一角,不着一眼,却开声轻言“你这冷不丁的一来,还真是让我想起三十年前。”
“哼,我在你这儿,一辈子的臭名声算是挂定了,我也没指望你能多待见。”不以为意侧目看上一眼,脱了大衣随手撩在门口座椅之上,举步走上前,举起红木锦盒,直接放在案头洒金宣之上“这辈子就这样了,下辈子在说吧。”
“还想下辈子,有下辈子也上香拜佛离你这活阎罗远着点。”眉头微簇嫌弃的看着案前锦盒就这么放在宣纸之上,笔杆横握轻轻戳戳“拿开,别脏了我的洒金宣。”
“下辈子太久,这辈子就离你远远的,要走了,跟你道个别,要是一声不吭的走了,二爷的气性,怕是下下辈子都解不了。”轻轻笑笑,也就此时看着眼前这人,眉头的郁结才能得以舒展,背手看着落笔挥毫,细细品鉴,单手指指锦盒“你瞅一眼,看看。”
“走了?去哪?跟外面这么闹闹哄哄的屁伢子一样不消停?”没成想会是临别一面,顿时脸上的笑意凝结些许,眸子里的嘲讽也淡下去,略有不解之色望去,随手放下毛笔,打开红木锦盒,至此一眼,便如雷霆一击。轰然盖上,双手扶上,气息都失了均匀,秀目激视“张启山!你!!!”
“这是你心里的坎,好歹给你寻来了……”不急不缓的坐下,自己动手倒上杯茶,悠悠喝上几口,面对他的反应,早就预料到会是如此,倒也没有多少意外,平淡之声言语。“留着吧,当个念想也好,我要去格尔木,一会儿就走,怕是就不回来了,往后你这小院儿,没人扰你。”放下茶盅缓缓起身走到身侧,单手轻拍他的肩头“这辈子欠你的,我还不上……”
“那就欠着!带到棺材里都欠着!”气息紊乱,侧身而立,厉声打断张启山的言语,单手握拳抑制心中澎湃,眼中流动丝丝雾气转瞬即逝,眉眼如丝,既想转身又如千金附体,难以转圜。暗自调理气息,始终不想在人面前再有失仪,微微扬首,眸间微动,轻轻叹息。“走吧,要走的,留不住,也不想留!”
“再唱一回《皂罗袍》吧,几十年了,你也给我留个念想……”
“不唱,封了嗓,早就不会唱了!”
…………………………
夕阳红霞映窗沿,相顾无言,红炉火暖衬故人,相惜无语。
推门外出,扣上大衣领口,夕阳已下,再看一眼满棠院落,欲起步离去,身后暖房之内,悠悠传来绕梁之音,嘴角微扬,眼中释然,终究随着天籁之声相伴远行……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
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
良辰美景奈何天,
赏心乐事谁家院。
朝飞暮卷,云霞翠轩,
雨丝风片,烟波画船,
锦屏人忒看的这韶光贱……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