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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嫂子,兄弟们等的急,催我来问问。”
张府客厅里,尹新月无奈地看着来人,他的相貌十分普通,放到人群里一抓一大把,唯一能将他和普通人分开的,大概是双目中的精明和狡黠了。
“管家,这……”大佛爷出门前曾嘱咐她,‘外事不决寻九爷,内事不定找管家’,如今先应验的,究竟算是内事或外事呢。
身旁垂手而立的老管家,不慌不忙道:“阿坤啊,佛爷此次下斗,给兄弟们留了话儿,有事不决问夫人,这事你但问无妨。”
尹新月愣了愣,老管家竟给她玩了这么一出,不过她很快释然,这是鼎力相助呢。有这些伙计在,若是日后佛爷反悔,执意将她送回北平,自然能派上用场。
“嫂子,是这样,”伙计德坤见她没有反应,权当默认,何况他也想看看这张夫人的才略,“佛爷前段日子盘的那座宅子,啥时候开门做新盘口?”
新宅子,尹新月心念一动,这大佛爷还真是阔绰,来饭店点天灯之前还在长沙大兴土木。
“佛爷如今心系百姓,暂时无法分心他顾,新盘口就先放着,将来自有他用。”她很快来了主意。
“好,嫂子虑事周全,我等奉命行事。”
“还有,佛爷此次下墓事关重大,你等务必守口如瓶,不得走漏风声。”她又补上一句。
“是,嫂子。”德坤答道。
“慢着,不着急走,”管家带着笑意,缓缓道,“阿坤啊,夫人近日闲来无事,你能说会道的,给夫人讲点事儿不?”
“这个,德坤必效犬马之劳,不知嫂子想听点什么?”
“就说说……我夫君,你们佛爷吧。”尹新月沉吟道。
“这佛爷的传说啊,那可多了,想当年他才带着几个兄弟,下了不少当年其他八门都没辙的斗……”德坤讲的唾沫横飞,悄然看了眼张夫人,两眼渐渐放出光来。
“当家的,矿山出事了。”霍家正堂,有个面容清冽的女子快步走来,全无寻常闺阁女子的秀气,精明强干,宛如一柄冲天的刀刃。
“守那儿的伙计回报,佛爷带着手下快到咱们家地盘了,”霍家总管小心翼翼道,“还有红二爷、齐八爷、张副官跟着。”
主位上的现任霍家当家——霍三娘面无表情,直至听见红二爷三字,才有了些变化。“那二爷也不怕砸自己招牌,当初为了给那丫头驱邪避灾,还发个毒誓,”
“毒誓?!就是个屁。”她又啐了一口,同时对那耻高气扬的佛爷之作为,亦是咬牙切齿。
“当家的,现在如何是好?”过了许久,总管才开口问道。
“让人盯着,招子放亮。”霍三娘淡淡回了句,轻轻摇动着手中的茶杯。
“那咱们就不……”
“他张大佛爷总归是九门之首,我三娘虽说有法子能拦他一次两次,可还是敌不过,既然想下矿山,那就让他试试。”
“再说我们在矿山,怎么说也折了几只手的伙计吧,姑且——”霍三娘顿了顿,便没有继续开口。
“小的马上去办,增派人手,盯住矿山。”总管心领神会。
长沙马家巷内有条死胡同,一场追逐战终于落幕,衣衫褴褛的男人拖着条腿,瘫在墙根,一个黑衣人缓缓朝他走来。
“你跑,你跑你妈的琉璃塔跑。”海棠喘着大气,破口骂了句。一旦干起事儿,加上不在两位当家身边,他可不像棣棠那么文绉绉的,话不多说,干完就骂。要是那天在张府碰上老管家,一准先杠上再谈条件。
“别动!”他暗叫不好,急忙大步跨出,正想撬开那人的嘴,偏偏人没气了。
“真是,咬什么舌。”海棠自语道,再把那人身上翻了个遍,意料之中的失望。他悻然离开,不留一点声响。
张府最里边有个花圃,大伙儿知道那是老管家侍花弄草的静心之地,平日里无事不曾去打扰,这天众人又瞅见老管家提着个壶子,独自进了去。
“好你个老棣,才十几天就当上花匠了。”盛着紫藤萝的花架边,一道慵懒而熟悉的声音传的来,“日子也挺清闲,这地儿咋样?”
扮成“老管家”的棣棠干笑道:“早知今日,那天就该让你过来,这张府卧虎藏龙,我棣棠算是认栽了。”
“你可没那么好心来长沙探望,说吧,是哪位老爷来了?”他停下手中的活计儿,转头问道。
“算你有点良心,还记得饭店,是二当家的,这是大老爷给小姐的信,让你悄悄送去。”海棠仔细地掏出那封信,放到一边的桌角。
“饭店近日,是有什么麻烦事么?”棣棠叹道,“要是看看小姐,何必把你带上。”
“一尊玉佛给人顺了,今早儿我追到长沙,没成想让那毛贼咬舌自尽咯。”
“看来有人想挑事儿,不过逃到长沙,足以说明,不是单冲着咱们饭店来的。”棣棠沉思道,“也罢,先去送信。”
前不久那座茶楼里,今日又闹出些风波,事情的主角依然少不得尹大小姐。
“哦。”尹新月应声道,复又转念一想,玉佛事小,名声事大,兴许又是爹给自己的考验,顺道考量这长沙夫家的底子硬不硬。
“时候不早,那几箱东西也该送到你那儿了,”大伯尹松林道,又拍了拍她的肩,“去忙活吧,别让你爹看低了。”
“侄女明白。”
不多时,她便坐在解语楼的静室里,舒舒服服地喝着茶,只等足智多谋的解九爷处置这事。
“啪”,楼下隐约传来声碎响,尹新月暗想,肯定是出了结果。她满含期待,连忙走出静室,外边的解家下人前簇后拥,将她送到客厅。
“好可惜啊。”九爷夫人面露心疼之色,小心地捧着两截断开的玉佛,身旁是脸色阴沉的解九爷,他考虑的并不是玉佛一事,那些家伙大有动手的迹象,新月饭店既然出事,九门里接下来会倒霉的是哪家,这可说不好。
“妹妹啊,你看你家这玉佛,就这么让人摔了。”九爷夫人歉然道,“可九爷也不得已——”
“姐姐无须自责,九爷妙计无双,平定我新月饭店此番波澜,新月先谢过了。”尹新月眉眼盈盈,劝解道。
“夫人过誉了,解九此举实乃下策,若能护住玉佛自是最好——”解九爷叹道,接着他发觉对面张夫人有些不对劲,似乎在思索什么。
“夫人?”
“哦,请姐姐把这玉佛像给我一观。”尹新月回过神来,接过了两截玉佛,按常理说,应该是头轻脚重,可这断开之后,居然是一般轻重。
难道……她眉头不禁深锁,放下那下半截,轻轻敲了敲上半截,朝解九爷道,“能劳烦九爷……让人敲碎这上半身么?”
“自然可以。”解九爷心头一惊,自己算无遗策,难不成看走眼了,连忙叫来伙计,客厅里又是“啪”的一声。
“这是?”九爷夫人惊呼道,一颗晶莹剔透的珠子露出真面目,它即刻被解家伙计完好的取出,“夫人当真是,冰雪聪明啊。”解九爷干笑道,今天若非张夫人亲自出马,险些错过一件珍宝,新月饭店果然名不虚传。
“新月细细想来,这珠子价值必然不在这尊玉佛像之下,”尹新月笑道,“既是有缘,便赠与姐姐了。”
“这,这如何使得,妹妹言重了。”九爷夫人摇头道,“还是物归原主,给二当家的带回北平吧。”
“姐姐不必客气,无功受禄便罢,我做的了这个主,家父和大伯自然也会答应。”
九爷夫人仍想婉言,却感觉脚跟被轻轻踢了下,回头一看,自家九爷微微摇头,人家都点这么明白,再谦虚就是不识抬举。
她只能勉强捧过,那珠子一闪一闪,莹白剔透,煞是好看。
“多谢嫂子,”解九爷站起身拱了拱手,复低声道,“解九祝佛爷此行,马到成功。”
料想有二爷压阵,伙计精干,这矿山大概不成气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