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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境心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追影时,惊讶了一瞬,“这不是追影大人吗,是皇上有什么诏令?”
追影一言不发的将贴身放置的密信递到贺境心面前,“贺大人看了信就知道了。”
贺境心接过信,打开看了一遍,皇帝倒是没有瞒着贺境心,毕竟盟友之间还是要坦诚一些,当然最重要的一点是皇帝了解贺境心这种人,贺境心这样的人,绝对不能逆着来,吃软不吃硬,得顺毛撸,若是他隐瞒贺境心,万一贺境心逆反心理上来,那绝对要遭。
长安城的局势并不难猜,尤其是在贺境心知道了很多内幕的情况下,如此,倒不如坦诚一些,省了彼此之间猜忌,皇帝没有那个时间了。
贺境心对于皇帝以自己为饵这种行为,并没有什么意见,想当初贺境心到了长安城后,为了替贺从渊报仇,她也干了差不多的事。
某种程度上来说,皇帝和贺境心都是狠人。
贺境心看完信后,将信递给了贺影心,贺影心看完信后,愣在了那里,之后一路上都闷闷不乐的。
上次见到老皇帝时,他还是个挺精神的老头,整个人看起来很硬朗,像是还能再活很久,贺影心曾经讨厌过老皇帝,觉得不公平,意难平,但后来到了金门岛后,贺影心知道了老皇帝那些孩子全都不是他生的,那些妃嫔全是当年各大世家塞进来的,老皇帝根本都不搭理。
那瞬间,说不上是什么样的心情,贺影心原本的那些怨怼好像一下子就散去了,那个和他一起坐在茶馆里,看红鬃烈马,一起骂薛平贵的小老头,数十年如一日,他从未变过,他和薛平贵不一样,和许诺又毁诺的先帝也不同,小老头依然还是当年少年。
后来,贺影心下定了决心,做出了他的选择,他要去长安,去背负他应该背负的一切,让这个世界变得好一点,毕竟小老头也有点可怜,况且他那素未蒙面的爹娘,也是死于世家权谋,贺境心可以为了替爹娘报仇,带着他杀进长安城,他为什么不可以。
贺影心想过了,等到姐姐查清楚一切,他名正言顺回去之后,要跟在老头身边学习,把他一身本事全都学过来,然后老头没能完成的事,他会替他完成。
但现在,那封密信上却在说,老头身体已经是时日无多,他的身体已然药石罔治,以为将来还有很多时间,却原来没有时间了啊。
此去长安,是他的开始,却是老皇帝的终结。
贺影心现在的心情很不好,烦躁之中又带了一些难过。
贺境心走到贺影心身边坐下,她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坐着。
“姐,你说老天爷,为什么要让这世上有那么多的遗憾和错过?”贺影心忽然开口问。
贺境心稍稍仰起头,看着天上漂浮的云团,“人生在世,不如意事常八九,之所以会觉得遗憾,是因为所求之事一场空,何为错过,是奔赴之人没能见,影心,种什么因得什么果。”
贺影心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掌心,掌心纹路纵横交错,像是被折断的枝丫,“这很讨厌。”
“对,人活着便想求个圆满,没有人喜欢不好的事,老人们喜欢说,没有苦便体会不到甜,有不圆满,才更能体会人生百味,但我觉得,甜不需要苦来衬托,人生也不是非要痛苦才能算是体验了酸甜苦辣。”贺境心淡淡道,“影心,若是不想要遗憾和错过,那就努力去抓住,变得强大起来,你要更聪明,更圆滑,才能尽可能地守住你最重要的东西。”
“可是老头已经很强大了啊。”在贺影心的眼里,老皇帝算得上是非常强大的人,整个大晋都是他的,他位于万万人之上,可他这一生有什么呢?他青年丧子,中年丧妻,五十多岁便要丧命,他看似拥有很多,满宫如花美眷,他能丁点不沾,他已经是皇帝了,世家却还是敢让他有了一后宫不是他生的孩子,他明明已经很强大了,为什么还是守不住他想要的东西。
“所以影心,人力有所不逮,纵使你爬到顶峰,头顶仍有苍穹。”贺境心道,“人之一生很长,充满了变数和不确定,当初先帝才开始打天下的时候,他所求是天下安定,解救黎民百姓,后来他成功了,实现了他的愿景,他成功当了皇帝,天下安定,但这个时候他所求的与一开始的,已然不一样,他所求的是绝对的权利,是除掉碍事的人,世家原本是盟友,但到了这个时候又成了眼中钉。”
“人在不同的时候,所求的东西是不一样的,人性归根结底是贪婪的,欲壑难平,总有一天欲望大到无法实现,便成了遗憾和执念,影心,不是老天爷让人间冲满遗憾和错过,是人自己造成的。倘若二十多年前,皇帝在察觉到不对的时候,就想办法带着妻儿脱身,如今或许又是另一番景象。他当时没有这么做,无非就是还心存侥幸,等到拖拖拉拉下定决心去做的时候,已然晚矣。”贺境心抬起手,摸了摸贺影心的脑袋,“人与人之间,命运交织,彼此影响,很多人或主动或被动,都在影响他人的命运和未来。”
贺影心抿了抿唇,“我知道,就好比如果我们没有到京城,皇帝没有见到我,或许他不会如此激进,殚精竭虑耗空了自己,我的存在,影响了他的命运。”
“但同样的,他的存在,也改变了你的未来。”贺境心道,“倘若没有这一出,你或许会跟着我回到小塘村去,也有可能还是会被找到。人生际遇,一期一会,每一次相遇都有意义。”
“若这一切都是他所求,那便不是遗憾,反而是一种成全。”贺境心道,“别害怕影心,姐姐一直都在。”
贺影心眼睛发热发涩,他低下头,压着声音“嗯”了一声。
“给古大夫写封信吧。”贺境心忽然说,“古大夫医术高明,花叔身中奇石之毒都能活到现在,古大夫的医术必定十分高明。”
贺影心眼神顿时一亮,是了,皇帝不肯将病情外泄,是为了稳住局面,但如今都把身体情况摆到明面了,那就无需顾忌这一点了。
一行人继续上路,他们还是打算拐去凤州,贺境心要去药炉看一看,赵长生和陈三七最终没能去温家族地,贺从渊赶到的时候,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何是贺从渊带着尚在襁褓之中的婴儿回去小塘村,或许那里还能找到一些线索。
从鄂州继续出发,走的是水路,要赶路,大牛自然是不能带着了,面对几双诡异的想要杀牛吃肉,或者卖牛换钱的眼睛,大牛出离愤怒,扬着蹄子差点闹起来。最后还是贺影心抱着大牛的脖子,承诺不会杀牛也不会卖牛。
追影冷眼看着那几人为了一头牛特地开了个会,无语望天。
“把牛车交给我吧。”最后还是方瑞站出来,“正好,小影心不是有信要我带给古大夫,我赶牛车去。”
几人对视了一下,觉得这可以。
于是在岔路口,方瑞和几人分道扬镳,他本就是因为晕船,加上贺境心他们要么是姑娘要么是小孩,他跟着也放心一些,才会和他们同行的,如今有隐龙卫在,几人的安全出不了问题,况且他也很挂念花明庭那边的情况,如此兵分两路正好。
贺境心一行人到了鄂州码头,为了不节外生枝,贺境心这次倒是没有抠搜,而是掏了银子包了一艘船,毕竟正事要紧,哪能计较银钱。
绝对不是因为到了长安城后,她有办法把路费从老皇帝那里讨回来。
贺境心包下的船很是豪华,行使的时候几乎感觉不到水的晃动,在汉水上行使了大半个月后,船终于抵达了洋县。
几人双脚终于踩在夯实的地面上时,都有种恍惚不适应感,果然再豪华的船也不能将水路变成陆路。在码头的茶摊上坐着缓了一会儿,便直接去了不远处的驿站。
洋县的驿站想来是很久无人来了,看起来有些萧条,追影亮出令牌之后,驿丞态度顿时就变得十分热情,屋子里的炭盆烧的很旺,洗澡水,饭菜,都十分用心。
用过饭,泡了澡,狠狠地睡了一夜之后,几人才终于缓了过来。
驿丞准备了五匹马,贺影心人还小,就由追影带着骑一匹,剩下的四个大人则一人一匹,五匹马带着六个人,撒丫子朝着洋县隔壁的凤县赶去。
凤县距离长安并不算远,和长安到洛阳的距离差不多,只不过一个在东,一个在西。
到了凤县之后,六人在镇上寻了个客栈住了下来,苏芷拉着顾岑宴出去,她在靠山村住了快两年时间,镇子上也来过几次,她记得镇上有一家烧饼店很好吃,这么多年过去,也不知还有没有开着。
贺境心下楼走了一圈,便打听到了靠山村的位置。
靠山村在凤县的西南角,几乎快要出凤县了,那里多山,整个靠山村三面环山,只有一条进村的路,那个村子很闭塞,也十分排外,几乎可以说得上是离谱的程度。
这个村子之所以会这样,是因为大概九年前,村子里来了一伙盗匪,烧杀抢掠,杀死了好几个村民,连村子里最有名的那位大夫和她的丈夫都死了。
本就不太喜欢外村人的靠山村,如今更是平等的不欢迎每一个试图进村的人。
“姑娘,你打听靠山村做什么?”那人说完之后,又开始好奇贺境心,贺境心的口音明显不是本地人,一个外乡人打听靠山村有什么目的。
“哎,家中有病人,我实在是没有办法了,也是听一个货郎说起,他十年前到靠山村卖货的时候,听说村中有个神医,我这不是病急乱投医……”贺境心一脸愁苦之色,好像家中真的有个绝症病人在等着她求医问药。
那人顿时露出理解之色,甚至脸上满是同情,“可惜了,那大夫医术的确很好,只是早就死了。”
“我还是想去看看,万一神医还有传人呢?”贺境心红着眼睛,不死心,像是一个深处绝境之中,但凡有一点希望都不想放弃的人。
“如此……你们最好找一个靠山村的人,让村民带路,不然够呛。”那人叹了口气,如今的靠山村几乎与世隔绝,村口都被拦着,除非有当地人带着进去,否则进村都进不去。
贺境心急切地道,“不知大婶可有认识的靠山村人?”
大婶可惜地摇了摇头,看着贺境心明显失落的表情,又有些于心不忍,纠结半晌又开口道:“也是巧,今日初八,靠山村的村长应该会进城,到县衙去登记村中出生的婴儿……”
“真是太谢谢你了!”贺境心感激地道,她掏出几个糖块塞给了大婶当做谢礼。
问到了靠山村的事,贺境心就回了客栈,她换了一身衣裳,带着贺影心几人又出了门,这一次直奔县衙而去,她直接亮出了监察使的监察令,看到令牌的衙役吓了一跳,当即冲进县衙里去,不多时,凤县的县令就急匆匆地面带微笑地跑了出来。
“大人到来,有失远迎!”凤县县令是个五十来岁的老头,干瘦干瘦的,精神气倒是挺好,出来后看到站在县衙门口的几个人,有些迟疑地看向追影。
“错了,错了……”衙役悄悄拽了拽县令,用眼神疯狂暗示贺境心才是那位监察使大人。
县令十分流畅的原地打了个圈,看向了贺境心,“不知大人到我们凤县,所为何事?”
贺境心:“本官奉命前来,暗查一桩旧案,需要县令大人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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