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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早早是在下午第一节课的最后十分钟回来的,班里没有人知道缺席了一位学生,或许是知道了也无所谓。她站在门外打了声报告,老师当时站在讲台上面无表情地讲课,甚至没有看她,只是点了点头,表示进来吧的意思。
大家似乎习惯陆早早总是这样行使陆家女儿的特权,肆无忌惮,上课不准时,经常性请假,也都懒得多看她一眼。尽管没什么人在乎,陆早早还是为了表达歉意朝老师毕恭毕敬鞠了一躬。
谢洄年当时差点笑出声,因为觉得这样的动作很突兀又很滑稽。
从小到大,他几乎没有碰见过这种情况。
他听说行动笨笨的、眼神清澈的人是小动物第一次转世成人,脑子里莫名其妙开始构思陆早早应该是一只什么样子的动物。
陆早早鞠完躬有些谨慎地从教室门外往教室里走,怕打扰到其他人,于是步子放得很慢很轻,甚至可以称得上是小心翼翼,因为谢洄年的目光是不是看着她,所以在陆早早抬头的那一瞬间恰好与她四目相对。
下午明媚高照的阳光就透过玻璃窗户折射成一道很长的光线,将空气里游弋漂浮的细小微粒和尘埃照射得分毫毕现,谢洄年这时候才发现面容普通的陆早早其实有一双很透亮干净的眼睛,此刻睁得圆圆的,瞳孔像浑圆饱满的黑珍珠,像是有些不可思议,半秒之后,茫然地眨了几下眼睛。
谢洄年突然觉得她像一只受了惊吓的猫,于是没有什么预兆地笑了一下。
但是陆早早好像突然被这笑给震惊到了,似乎又感觉有些难堪的样子,于是赶紧把头扭向一边,快步走到自己位置上。
陆早早明黄色的衣服上还带着一抹很刺眼的红色,应该是手腕和小臂上的鲜血不小心蹭上去,应该只是把那只可怜的小猫送去了宠物医院,没什么事情之后又一个人回来了,所以自己的伤口还没来得及处理,看她的态度似乎也无所谓处不处理的样子。
他察觉到陆早早可能误会了这个笑的意思,把它当成含有嘲讽或者不屑之类意思的笑容,但是谢洄年当时并没有所谓,他一向不太把别人的误解、赞扬、喜欢或者厌恶当回事情,也根本懒得解释。
他那样一笑,只是因为他从中得出了一点趣味,所以想笑而已,没有其他的原因,更不包含什么别的多余感情。
其实现在想来,根本原因是谢洄年活得太自我了,他拥有绝对的资本和优渥的家世,也就从不把别人对他的看法当一回事,从来没想过要磨一磨自己身上的棱角,也很难放下所谓的身份尊严去跟别人诉说什么事情,对也好错也罢,他随心而活,也就不太把这看成什么要紧的事情。
在那之后,他又很长时间没有花费任何时间和精力关注陆早早这样的一个人。
以至于在临近年底的一个宴会上偶然听见陆早早是陆家的女儿时,还隐隐约约有些惊讶和震惊起来。
他见过陆家其他的人,在外形条件上虽然不能说是天差地别,但也确实是大相径庭,完完全全的不同。有时候确实难以把陆早早这张脸跟陆家那几张优越卓然的脸相提并论,互相提及起来,甚至有人很阴暗地猜想陆早早并不是沈星遥亲生的,或许是看她可怜捡来抚养的。
但这样不切实际的论测很快就被推翻了,如果真的是捡来抚养的,大概率不会对她这么不上心,堪称不管不问。
而且不知道从哪里流传出去的,说是陆家自己一开始都做过亲子鉴定,因为也怀疑过陆早早是否在医院抱错,来历不明,最后的结果确实是亲生的,所以才十分令他们头痛。
也有人说是陆早早本人就十分不讨喜,行事古怪,跟陆家所有的人都不对付,总是触犯到他们的底线,久而久之,陆家人都开始厌恶和远离这个人,也总是羞耻于将她暴露在公众视线之下和陆家划上等号。
在场的一个人又开始讲述之前沈怀瑾和沈熹言十八岁生日宴会的那天,陆早早不知道给他们送了一件什么礼物,引得沈熹言在房间大发雷霆,出来面对众人时连眼眶都是红的,还要竭力忍耐、面带微笑地朝别人道谢,引得众人都十分不忍。
而罪魁祸首就一脸无辜地站在人群最后面,不知所措地看着沈星遥,看着就是一副狗血三流剧恶毒女配装出来的表情。
就连沈星遥这样心善的人,天天为慈善事业奔忙不停、竭尽心力,做为陆早早的母亲,都从来不对她表达出慈爱祥和的一面,由此可见,陆早早在陆家想必也总是惹是生非,处事怪诞,惹人不悦。
桩桩件件,似乎要把陆早早这个人批判的体无完肤,仿佛她就此被盖棺定论,正式成为一个罪恶滔天、无可饶恕的罪人,不被允许辩解,也不能为此翻案。
大厅里的暖气开得十分充足,谢洄年被憋闷得有些难受,而且听着那些人十分主观地讲述他们认知里的陆早早,他听着听着就有些心烦,于是松了松衣服,准备去外面的露天中庭吹一下风。
没想到陆早早先他一步走出了门外,谢洄年也是在这个时候才知道陆早早也在场,只不过不知道窝藏在哪一个不知道小角落里,大概率也听到了那些人的谈话。
从小到大,已经听过太多次这样的非议和争论,有些或许是事实,但大部分却是捕风捉影,陆早早的表情显得很和平安静,她没什么反应,更不会像他们所说的,如同一个恶人一样毫不犹豫地冲上去指责和羞辱他们。
陆早早只是轻声咳嗽了几句,然后拢紧自己的衣服朝门外走去。
即使屋外也有全套的供暖系统,但因为天气的原因,并没有多少人愿意待在户外,所以人丁稀少,只有稀疏微弱的风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