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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之前还身板笔直、目光炯炯,看起来老而弥坚的孔彦钧蜷缩在床上,面容枯槁,眼窝深陷,就连挪动一下也不可能。
他大概察觉到了异样的风声,想要睁开眼看看,但费了半天的劲也不能如愿,只能嘟哝着发出含混不清的声音。
楚留香走的更近些,在烛光之下可以看到他的双眉之间隐现青黑色,凹陷的脸颊上也有十几个红点,分外诡异。
“这不是病,而是中了毒!”
他轻声说道:“老人家,我是楚留香,从姑苏城来,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在天工坊见过面?”
楚留香这三个字传入他的耳朵,让孔彦君的身体抽动了一下,似乎对于这个名字有印象,但是却无力作出任何表示。
看来他的脑子还是清楚的,只是因为被毒药所害,体力已经耗尽了。
这种情况,就算楚留香有什么想问的,也不可能得到任何答案,他正在踌躇之间,突然手指触到了袖中的一个瓷瓶。
这瓷瓶正是温知新所配制的解毒灵丹,功效极强,倒是可以一试,说不定有效呢?
想到此处,楚留香倒出两粒来,将其塞入孔彦钧的口中,并以真气导引,助其药力尽快挥发。
过了不多时,孔彦钧的脸上渐渐有了些血色,双目也缓缓的睁开了,胸腹之间不断的剧烈起伏,喘息之声越来越重。
楚留香知道这是药力发挥了作用,手指按住了孔彦钧的脉门,一道温和醇厚的真气缓缓度入,就如同增加了一支生力军。
孔彦钧面现痛苦之色,突然一张口,哇哇数声接连吐出了无数黑色的血块,期间还夹杂着青黄色的黏液。
等到他倾吐一空,楚留香倒了杯茶水递了过去,孔彦钧下意识的接了过来,饮了两口之后才发觉,自己不知不觉竟然能够坐起来了,还能自己喝水,不禁惊喜万分。
楚留香也甚是高兴,没想到温知新辛苦配制的灵丹没能救得了自己的命,却阴差阳错救了孔彦钧。
要知道,这瓶丹药就连“山海尽”这样中者即死的剧毒都能延缓几个时辰,孔彦钧所中的毒更加不在话下。
不过,这种药只是短期有效,将毒药残留的大部分清理了出来,但想要完全康复还需时日。
“老人家觉得如何?可以说话吗?”楚留香又以真气在孔彦君的奇经八脉中走了一遭,祛除了不少毒性残留。
孔彦钧点了点头,开口说道:“多谢楚公子相救,我已经好了许多,说话也是无妨。”
“老人家,你匆匆返家之后,怎么会变成这副模样?”
“哎,说到底,还是怪我自己啊。”孔彦钧十分懊悔的说道,“返乡中途休息之时,遇到一位自称长兴的老乡,甚是热情,还邀我同席饮酒用饭,我也就却之不恭了。“
“等到第二天,那人已经消失不见,而我已经感觉到浑身无力,强撑着赶回了家,便一病不起了。”
“若是再拖个几天,我估计也就一命呜呼了!”孔彦钧强撑起身体,想要再次向楚留香致谢,却被他按住了。
“老人家,区区小事,无足挂齿。楚某冒昧前来,本就有事请教,只是碰巧施以援手罢了。”
“楚公子有话只管说,老朽知无不言!”
“天工坊开业之初,李家的上一辈人就曾找你们定制鞋履,你还有印象吗?”楚留香单刀直入的问道。
“有,有!”孔彦钧年纪虽老,但记性不错,立刻便想了起来,“不仅是李观鱼的父亲、叔父,就连女眷也经常来,算得上是最早的客人。”
“你还记得在李家出事之前的一两天,李景隆的夫人曾经去天工坊取鞋吗?”
孔彦钧回想了一阵,才回答道:“确有此事,若不是那一天闹了些风波,我还不会记得那么清楚。那会儿的李家二夫人真可以说得上是风姿绰约,艳光四射。”
“当时出了什么事?”
“我记得那双鞋是李夫人定做的,是一双男鞋。”回忆起十多年前的旧事,孔彦钧缓缓说道,“有个伙计大概是过于巴结,去跟李夫人说,这双鞋比起李二爷日常所穿的鞋大了一号,而且鞋上的花样也略显老气了一些。”
“我当时就站在一旁,看到李夫人的脸色立刻就沉了下来,说是鞋子大小是他们自己家的事,旁人休要多嘴。”
“我当时就觉得不妥,这位李夫人所定制的鞋很可能并不是送给李景隆的,却被伙计道破了,面子上自然挂不住。”
“那时候孔掌柜虽然年轻,但是反应极快,立刻就将多嘴的伙计轰出去了,说是他们都不懂,鞋有时候做大一些,方便放些鞋垫什么的,穿起来更舒服。”
听到此处,楚留香心中一寒,发现自己原先的想法可能存在方向性的错误:有问题的不是李景隆,而是他的夫人。
为了印证这个判断,他紧接着问道:“据你所知,李家上下,有谁能穿那双鞋?”
老人沉吟了半晌,才从嘴里挤出来几个字:“李景耀!”
这三个字就如重锤一般敲在楚留香的心里,转眼之间就将脑中所有的线索串联了起来,重新架构了整个故事的经过。
李观鱼的父亲、李家的家主李景耀,与李景隆的夫人有私情,甚至有可能这个儿子都不是李景隆的,知道了这一切之后,李景隆才会如此疯狂的杀了妻儿,刺伤了兄长李景耀。
李观鱼也许并不知道这一切,他只是看到自己的父亲倒在李景隆的剑下,于是果断出手制住了李景隆。
因为本就愧对自己的兄弟,也担心这丑事宣扬出去,败坏了自己和拥翠山庄的声誉,所以李景耀并没有选择将其交给官府,而是私自囚禁了起来。
李观鱼之母被自己的夫君背叛,一向照拂的二弟还落的如此下场,自然伤痛至极,又无法与人倾诉,抑郁痛苦而亡。
负责穿刺李景隆琵琶骨的叶归元本就与兄弟两人熟悉,得知了他发狂的真实原因,也极为同情,于是就以自己超卓的医术做了个手脚,瞒过了所有人的眼睛。
这样一来,李景隆与李景耀、李观鱼父子之间的刻骨仇恨就能解释得通了,而李观鱼却并不清楚其中的内情,还以为二叔只是一时疯癫入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