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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峦和张延龄回去后洗漱一新,换上身干净整洁的衣衫,重新坐上县衙的马车进城,直入县衙后庑。
随后二人被引到后堂,这里已经摆上了一张大桌子,父子俩环视一圈,见无人招呼,只得自个儿找客位坐下。
转眼半个时辰过去。
张峦依然孤零零坐在那儿,他不时往前后两个门廊看,又不时侧耳倾听外边的动静,整个人显得焦躁不安。
张延龄却可以仗着年龄小的优势,不时起身,跑出后堂查看情况,一副丝毫也不在意的模样。
“好像有些不太对劲…县衙大张旗鼓把我们请来,却迟迟不见人…”
张峦见儿子摇着头走回身边,不由发出感慨,“今天的宴席不会泡汤了吧?”
张延龄笑道:“不过是请咱吃顿饭,就算县尊反悔,大不了回家吃就是,没什么大不了的…娘不是说已经准备弄顿好的犒劳咱?现如今咱要银子有银子,要声望有声望,难道还会贪恋县衙一顿饭?”
张峦无奈道:“话是这么说,但我总觉得其中有隐情,不然不会煞有介事把咱请到县衙来…”
张延龄打趣:“爹是不是觉得,咱父子俩不该受如此礼遇?嘿,这不过是小场面罢了,以后咱功成名就,走到哪儿别人巴结还来不及呢。”
张峦白了儿子一眼:“你小子倒是挺自信,光靠给人治病,有什么前途可言?怪只怪你让我把秘方泄露出去了…
“要是守口如瓶,今后咱走到哪儿都可以吃香喝辣,听说江南人杰地灵,尤其徽州之地富庶,徽商更是冠绝天下,黄山美景也是美不胜收,为父一直想亲眼看看。你姑姑也曾来信,若我去江南,她会在南京扫榻以待。”
张峦这里说的姑姑,张延龄知道就是嫁给徐琼那位。
可惜张延龄心中对这个姑姑毫无印象。
“张老爷?”
父子俩正百无聊赖,李未邵出现在二人面前。
张峦赶紧起身迎接:“李先生,这是…要开席了吗?”
李未邵歉意道:“恐怕还要耐心等待…这不,您那位从兄,刚到知县衙门不久,宋知县与之交谈甚欢,打算稍后邀其一并入席…您没什么意见吧?”
“啊?”
张峦有些尴尬。
最近他跟张殷闹得很不愉快,明明县衙是为他设的庆功宴,张殷的出现颇有点喧宾夺主的意思。
可对现在的他来说,无权无势,功名也只是秀才,并没有选择的余地。
“自然…可以。”
张峦勉强应承。
“那就好,宋知县正在接待您那位从兄,用不了多时,人就会过来,或许再过盏茶工夫便可。”
说完,李未邵让人送上茶水和点心,然后快步离开后堂。
“看来爹的预判没错,今天宴无好宴,来者不善啊…宋知县放着正主不招待,却殷勤接待咱伯父,没工夫搭理咱,其中必有蹊跷。”
张延龄一脸若有所思,脸上却没有展露出丝毫不快。
开什么玩笑,我会为这种事生气?
按照历史发展,再过两个月,我可就是太子的小舅子了,对于县令这种小官的势利眼,内心全无波澜。
这话其实更多是在提醒张峦,世态炎凉,你别对道德底线极低的地方官员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
张峦强撑着笑了笑,反倒宽慰起小儿子来:“别这么说,你大伯毕竟代表了张家主脉,对他应该有足够的尊重。”
张延龄笑问:“那爹你猜猜看,宋知县会跟二伯说些什么?”
“这…为父从何而知?”
张峦抚着下巴,沉思了好一会儿才道,“有可能是问治痘药方之事,再或者…嘿,你个稚子,思忖这些,有何意图?”
张延龄摇头道:“我猜不是…一会儿等见到二伯,父亲或许还能更大开眼界呢。”
张峦一听,心情越发忐忑起来。
来到县衙拜会的张殷,本是为揭穿张峦的真面目,却未曾想受到知县宋清的盛情款待。
宋清可是场面人,在其笃定张殷在朝中有着强大背景的情况下,自不会当面求证,只是一门心思巴结对方,交谈间不乏阿谀奉承之辞,却根本就没留意到张殷那懵逼的表情。
一顿寒暄后,宋清把人迎到后堂。
客人到齐,终于可以开宴了,张延龄自觉地站到了父亲身后。
“本官到任前就听闻张氏乃本地名门望族,今日有幸能与两位共饮,荣幸之至。”
宋清言辞发自肺腑,朝廷发生监粮案,宋清作为关联人,需要倚靠张家的门路为自己撇清干系。
可惜张殷根本就没听出话里的门道,只是拱手回礼。
张峦本想跟张殷见礼,却被其回瞪一眼。
张峦有些意外,这种合则两利的场合,堂兄怎会不给自己面子呢?
他却不知,张殷以为他要争夺张家话事人的位置,早已将之归类为不可信任之人。
因为张殷的到来,酒桌上氛围有些不对劲。
宋清抬头看向侍立一旁的张延龄:“不知这位是…?”
显然他把张延龄当成张峦的小厮了。
李未邵赶忙介绍:“此乃张老爷公子,最近这些日子,一直都是他陪同张老爷左右,实乃人子典范!”
“一表人才,真是虎父无犬子啊。快给准备座位。”
宋清笑眯眯招呼。
于是张延龄终于不用再站在父亲身后,有资格跟大佬同桌而坐。
张殷率先开口:“先前舍弟为本地做了一些事,或为宋知县增添不少麻烦,尚请见谅。”
“这…这是什么话?”
宋清有些诧异,随即以为张殷是自谦之语,当即道,“来瞻挺身而出防治瘟疫,乃忠心体国,为天下苍生谋福祉之举,怎算添麻烦?本官还要替一方百姓感谢他呢。”
张峦见张殷又要开口,急忙抢白:“这些都是在下应该做的,不值县尊如此夸奖。”
张殷却板着脸道:“我张氏一门从未出过杏林中人,对于治病救人不过粗通皮毛,若是因此而令地方生患,甚至惹来官非,那便不好了。在下就当是为先前舍弟所做之事跟宋知县您表达歉意吧。”
宋清和李未邵听了,相视一眼,更加费解了。
张殷上门来,怎么像是来拆台的?
可宋清现在有求于对方,自然要帮衬一二,急忙道:“哪里哪里,张家有阁下这般胸襟,实在令人佩服。本官以后还要多仰仗您,略备薄礼,还望笑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