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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莫谷底下。
弼桑不知自己在这里过了多少时日，他也不想知道，他只记得自己被妖后万羽柔扔下莫谷深渊，就算他现在不睁开双眼，他也能肯定自己已经死绝了。
然而他偏偏没死。
如果死了，为什么全身那么痛？
比起在妖王城受虐待毒打的痛，现在他感到更痛楚百倍，全身上下所有筋骨都像被抽了出来揉碎又塞回他身体般痛彻心腑。
痛、太痛了，痛得他再也躺不下去！
他睁开眼，发觉这里虽然一片漆黑，但好像又能看到眼前的景象。
前面有一条狭窄的路，他想向前走，双腿却走不动，他低头一看，路旁伸出无数白骨嶙峋的手正紧紧扒住他的腿。
如果是以前，弼桑一定会被吓得大哭，然而现在他竟然一点害怕感觉都没有，难道是因为身处这片地狱，自己也已变成这些白骨的其中一具？
他用力挣脱那些白骨，他的双腿被抓到血肉模糊，每往前走一步，都在路上印上一个血足印。
但他没有理会，他已经毫不眷恋这副软弱无能的身躯，任它再添几道伤口又何妨？
他想起青裘也在莫谷底下，如果他现在四处找一下，是不是可以至少找回她的尸身，为她合上双眼？
心里有了这个想法，他开始四处搜索，希望能找到一丝半点她的残骸。
他想扒开路上的白骨，又被白骨缠住双手，他用力甩开这些碍事的东西，这动作引来更多白骨往他身上扒，他找得筋疲力竭，但依然不想放弃寻找，这是他能在这里唯一可以做的事。
“傻孩子，你不用找我了。”突然，青裘的声音在莫谷底下回荡。
“教主，你在哪里，我很想你！”弼桑说。
“我已经走下去了，你还有机会回头。”青裘说。
“你把我也带上吧，我不要回去了，被人欺辱被人折磨的日子，跟留在地狱没有区别。”
“弼桑，我当初把你救回来，不是为了让你过这种日子的，你爹是前一任妖王，他在跟蚩尤部族对战中丧命，你身上有他的血脉，你也终会成为守护部族的英雄。”
弼桑第一次知道自己的身世，但内心没有一丝震动：
“我爹是谁都没关系，我做不到，我只是无能懦弱的小妖。”
“如今你已不是那小猴儿了，你现在的能力比任何人都强大。”
弼桑看到前面有一道发光的“门”，光线所及之处，白骨统统不敢进入。
他缓缓走到门前，从那光影中，他看到一位身形高大，精悍矫健的年轻男子，他摸了摸自己的脸和身体，光影中的男子也同样摸了摸脸和身体。
“这是我？为什么会这样？”他不解，但内心逐渐燃起一丝希冀。
“回去吧，做你应该做的事情。”青裘的声音开始飘远。
弼桑看到门的一旁，正放着青裘的银鞭。
他拾起银鞭，鼓起勇气，步进那扇发光的门。
2
鸟兽族，风王堡。
在空旷的鸾王殿内，尸妖满地，腥风扑鼻。
万羽柔坐在宝座上，身上一袭黑羽长纱，裙摆却浸满血水，她满面血迹，头发凌乱，双肩颤抖，手上正捧着一只兔妖啃食。
殿门被“吱呀——”一声打开，一位身穿僧侣长袍的僧人步入大殿。
他丝毫不畏惧这满堂尸首，逐步走近万羽柔。
他捉住万羽柔冰冷的双手，阻止她继续啃食那残破的兔妖尸身。
万羽柔抬头望向他，在血月残辉下，那深邃的眼眸又再出现在她面前。
“啊——”她嘶喊着用力推开僧侣，“你来这里做什么！”
吕罗生被推到宝座下，他站起来说：“你不要再继续了。”
万羽柔望着他：“你以为你是谁，你用什么身份跟我说话！”
“一路上我没有见到一个人，所有人都躲开怕了你，再这样滥杀无辜，你的部族迟早会把你推翻，到时你什么身份也不再是……”
她抬手朝他身上划去，爪风在他胸前划出五道血痕。
“无论我是谁，我都不再是以前的样子了，你现在才出现在我面前是为了奚落我吗？黑猫！”
“是你说过不要向命运屈服的，现在仅仅是因为一个人伤了你心，你就要赔上你的一切吗？”他不畏惧她的气焰，向她逼近。
她错愕了一下，无力地跌坐在地上。
是，伤害她的的确是妖王陆吾，但她心里清楚，为了权位甘于下嫁给一个不爱自己人，伤害她最深的是她自己！
她伸手抓住他的衣角，徐徐说道：“你本可以早点来的。”
“我已经用尽所有方法修炼都赶不上你出嫁，是那位被你打下莫谷的青裘，她帮我向雷洌借了‘无量池’的池水，我才能以现在的样子见你。”
是吗，那我岂不是全做错了？
她没有回应，只有微微啜泣。
他蹲在她面前，轻轻擦拭她脸上的泪水：“这泪水可是曾经救了我一命，不要再浪费它们了。”
她只觉得自己很脏，全身是血和罪孽。
她本以为自己高高在上，他配不起她，到头来自己却堕落得需要眼前的人来怜悯了。
她猛地从他身边走开，摇着头说：“我要报复，他让我失去了‘万凰珠’，我现在失去了功力，我不会放过他，我要报复！”
吕罗生向前把她一拥入怀，良久，她凌乱的思绪才平静下来。
“我们会想到更好的办法恢复功力，好不好。”他说道，这话语像温暖的微风，逐点融化她心底的冰冷。
他抹去她唇上的血红，她再没有一丝犹豫，吻上了他。
如果时间能回到黑猫在墙角受伤那一天，她一定会留下来跟他说：其实我已经留意了你很久，我羡慕你自由自在，不用为身份所困嫁给自己不喜欢的人。
她还会告诉他，如果能重来一遍，不论他是什么样子，她愿意为他改变自己的命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