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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雨，绿了树丛，润了田坝。鸟雀飞掠的身影隐遁在所有人的目光里。蝉不再清歌。田地里的稻草人在风中寂寞地摆弄着长袖，挥舞出无形的规则。
雨后，张继国骑着摩托车飞速的轧过小路，轮胎粘了草籽，附了雨滴，早早就已湿透。风中，低垂着头的稻穗因雨滴的覆缀微起波皱。
天空放晴了，阳光斜斜洒满田间地头，映在光影里的稻草人三三五五站立在田头。风过，戴着草帽的稻草人挥动着长袖。
张继国泪如雨下，他从来没有如此害怕失去妻子，失去满心满眼对她崇拜顺应的妻子。痛苦让他不停的扭动油门，终于到了中学门口，他停下车找到七年一班。
“玉明，耽误你一会，我找下张洁。”张继国站在教室门口对刘玉明招手。
刘玉明走了出来，好奇的问：“张校长，怎么这个时间过来了？”
“玉明，你嫂子她想不开割腕了，失血严重。需要输液，我把张洁带过去采采血。”
“行！张洁你赶紧出来。”刘玉明朝教室里大喊。
张洁慌慌张张的走出来，看着大汗淋漓的父亲，她更是满脸疑惑。
“请个假玉明，我们先走了！”
“行！张校长你慢点，等下我和熊芳没课了来看看嫂子。”
“好。”张继国跨上摩托车骑的飞快。
“张洁，你妈妈她自杀了，流了太多的血在抢救。血库没有她的血型，等下你采血验一下，是不是和你妈妈一样的血型！”
“嗯。”张洁听完打了一哆嗦，她感觉脸皮发麻，手臂上的鸡皮疙瘩都冒了出来，她心里有太多疑问，为什么母亲会自杀？可是她根本不敢过问，只好坐在父亲的摩托车后座战战兢兢，她吓出了一行又一行泪水。
“来了！医生！孩子来了！快采血吧，给我们都采！”
张洁的黑手臂上捆着一个发黄发黑的橡皮圈，由于血管太细，护士光是找点位就找了半天，她用力的拍打着张洁的胳膊，又把橡皮带子散开，重新系了一圈，这一圈紧的要命，把张洁的肉都勒出了凹槽。终于一根细长的紫色血管显现了出来。
护士兴奋的操起针头往里面一刺，总算是流通了起来。张洁觉得有点刺激的疼痛，她默不作声的忍受着。
身旁的许为善正用棉签压着采血的手臂，他安慰起来张洁：“好孩子，关键时刻只有你能救你妈妈了。”
“许老师…”张洁喊了一声又低下了头。
“张校长，张洁长得很像弟妹。”
“嗯，三个孩子就她最像她妈妈。”
张洁低着眉眼，蛾眉紧蹙，细长的丹凤眼下一颗细小的泪痣，衬托的她柔弱不已。低矮的鼻头微红，满脸惊恐无助。眼角的泪迹还未干透，许为善看出了神。当真是故人之子，有故人之姿。
采完血，张洁也跟着父亲蹲在了抢救室的门口，楼道的风呼啦啦的吹着，丝丝凉意闯进了她的破球鞋，她把脚后跟往后跺了跺，打算多给点空间给前脚，免得这个节骨眼上，自己还给添乱。
她穿着单薄的外套，小小身体往下蹲。明明父亲该是最亲近的人，她却觉得无比的害怕和不自在。她恐惧地畏缩着，隔父亲很远，在这空荡的医院走廊中，周围的一切仿佛都要把她吞噬掉，迎面是无尽的黑暗。
“爸爸！张洁！”医院门口张磊甩开脚下的自行车，大汗淋漓的冲了进来。
“小兔崽子！你怎么来了！”
“妈妈都这样了！我不放心！借了费师傅的自行车，就骑过来了！”
“傻孩子。”张继国心疼的摸摸了儿子的脑袋。
“这也是你们家孩子？也一起采个血吧！怕你女儿血型不匹配。”护士看了看张磊问。
“采血？采血做什么？爸爸！”
“给妈妈输血，要一样的血型。要提前验一下！”
“妈妈呢？”
“还在抢救室！”
张磊坐下来，顺了顺气，他眼角的泪水往下滴落，尖锐的针头扎进他的身体，他并没有觉得疼痛，一心想着只要能救母亲，这点痛不算什么。
“妈妈为什么会自杀？”张磊终于问出了积压心头的话，他始终记得父亲在包家湾的小卖部门口打了母亲一巴掌，而且他扒在表姐的房门口听到了小姨房间里大人各种奇怪的对话，还有母亲的哀嚎声，机灵的他早就发现了异常。
张洁也屏住了呼吸，站在弟弟身后，她也在等待着答案。
“你小姨不知道从哪里学的，装神弄鬼说你妈妈以后老了无依无靠，没有善终。把她吓到了…再加上外公瘫痪了，她没有帮上忙，一时半会想不开。”
张磊和张磊的脑海里浮现出小姨的面庞，小姨总是弱不禁风又局促不安，更多的时候就是头风发了要睡觉。从来没见她吃过一块肉，洗过一只碗。他们都想不通为什么小姨会说这样的话。
“妈妈最疼小姨了，小姨怎么会这样说妈妈呢？”张磊问道。
“大人的事情小孩别掺和了！”
许为善唏嘘不已，原来万子圆是因为心里受刺激，熬不过去割腕了结生命。此刻他脑海里有一个想法不停的往外冒，就是他想带着万子圆离开张彭台村，离开这个水深火热的家庭。离开冷漠的丈夫，冷血的原生家庭。他无比渴望救赎抢救室里奄奄一息的女人。可是凭他一己之力要冲破世俗的束缚，简直是天方夜谭，更何况万子圆会同意吗？
他无奈的摇摇头。
护士拿着化验单走近，缓缓地说：“结果出来了x两个孩子和你一样都是b型血，都不匹配的。”
“这位是？他是o型血，是匹配的。”
“好！好！好！我来输！我是…我是…”许为善激动不已，可他怎么都介绍不好自己的身份。
“许老师是我们的邻居。”张继国说道。
“许老师，那我就替子圆谢谢你了。”张继国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对着许为善连连感谢。
“快快过来谢谢许老师，张磊张洁。”
“赶快起来！别这样！张校长，我一个大男人，就算不救子圆，我每年都去县城医院献血呢！我有献血证！这是小事。”许为善高兴的笑着，他正愁没有方式排遣对万子圆的爱意和救赎。现在上天也在帮他，只有他的血型是匹配的。
“每年都献血？那好！身体能吃得消就好！你跟我进来吧！签一下自愿献血协议！”
许为善走进抢救室，一眼就看到了万子圆。她的眼睛睁开，黑眼珠往上翻，两颊深深地陷进去，仿佛成了两个黑洞，嘴微微在动，急促地呼吸着，许为善柔声唤道：“子圆。”万子圆似乎没有听见，许为善走近克制的把双手握紧，他生怕他下一秒就要握住万子圆的手。
万子圆的黑眼珠往下移动了，她的眼睛略略动了一下，接着头也微微动了一下，她的嘴也动了一下，她的喉咙发出一个咳嗽似的声音。她似乎想说话，却又吐不出一个字来。
“子圆，我来了，我来救你！”
“许大哥…有你在…”万子圆虚弱的声音传来。
“对！有我在！”
护士推着堆满输血装置的设备走了进来，医生肃穆的问道：“东西都签了？是自愿的吧？”
“是自愿的！我马上签字。”许为善眼眶湿润，连连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