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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浔这一觉睡得极沉,迷迷糊糊将醒未醒的时候,察觉自己似乎陷在云里上下颠簸。
过了好一阵,意识才渐渐明朗。
不是做梦,自己是真的处在颠簸之中。
陆浔骤然惊醒,倏的睁开眼。
“哟,醒了。”魏朝就蹲在一旁,手上还捏着个药瓶,见他醒了便回过头。
陆浔脸色发沉,眼神飞快地扫了一圈,发现自己在一架飞奔的马车里,车外艳阳高照,已经是午后了。
“怎么回事?”陆浔的眼神最后落到了魏朝身上,即便已经猜出了七八分,却还是问道,“你干了什么?”
“这不明摆着吗?偷你出来呗。”魏朝说得漫不经心,把手上的药瓶放回角落的小柜,“不过这不是我的主意,都是你那宝贝徒弟想的。”
“说清楚。”陆浔一身的低气压。
“行,我说清楚。”魏朝关了柜门,坐回侧边的座上,毫不客气地把周昫卖了,“那小子觉着你不能再待宫里了,但你又不肯走,所以昨日给你的汤里,加了一点点东西,让你好好睡上一觉。”
陆浔眼神紧了紧,难怪自己昨夜困乏得厉害,果然是这样。
魏朝接着道:“等其他人把宫里侍卫的注意力都吸引走之后,我把你偷出来,宋彦再装成你的模样,在里头待了半个时辰,故意让侍卫看到,然后才偷偷翻墙走的。”
“昨日进行得顺利,宫里要发现你不见,怎么着都得到今日天亮以后,这会儿你早跑远了。”
陆浔越听脸色越严肃,这一套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金蝉脱壳,胆子可真够大的。
“你好歹也算他半个师长,他想的主意,你就不知道拦着?还帮着他一起?!”
魏朝双手一摊:“老爷子在他手上呢,我不帮他我还能有什么办法?”
“你说什么?先生也……”陆浔又惊又诧。
“好多天前的事了,那小子突然跑到老爷子那儿去,把人接走了,连我都是事后才知道的!”魏朝一副被熊孩子气惨了的告状语气,“陆浔,等你见到他了一定得好好教训教训,这干的什么事啊!”
陆浔蹙紧了眉:“他人呢?”
魏朝还带着怨念:“留在京里了。”
陆浔已经大概猜出来他的计划了。
他们两个人,若是一起离了京城,必定会给宫里留下抓捕的把柄。若是不走,宫里又绝对不会放过他们,留在府里就是瓮中捉鳖。
周昫悄无声息地把人偷走了,自己却留在京里掌着守备军,只要他咬死了不知此事,朝中忌惮便不会轻举妄动。
可这样一来,全部风险便由他一个人担了去。
东宫新立,没有陆浔在手里,宣德帝不会留他太久的。
“不行,停车,我得回去。”
陆浔掀了被子要下来,让魏朝拦住了。
“你回什么回啊,好好躺着吧,这前后明里暗里跟着几十个人呢,都是看着你的,回不去。”
陆浔的眼神盯向他:“你什么意思?”
“押送啊,你徒弟的意思。”魏朝抬了抬眼皮,“让你好端端地把浑安当铺给他,这下翅膀硬了,管不住了吧。”
周昫找的地方在一座小城里,离京里疾驰一日就可到,挺朴素的一座府邸,难得里面宽敞,什么都不缺。
若不是眼下这情形,倒是个极适合静养的地方。
陆浔是真没想到,周昫接了浑安当铺,第一件事居然是琢磨着把自己偷出来,而且还大逆不道地派人盯着不让他出门。
第三次被人客气地请回来时,陆浔脸色黑得吓人,唬得魏朝连面都没敢露。
但还没等他想出来事情该怎么办,宋彦的消息却先来了。
“先生……”宋彦骑了一日快马,腿软得根本站不起来,“圣上病重,殿下被关进了内廷司……”
事情的变化让所有人都措手不及,陆浔那点隐隐约约的预感成了真。
宣德帝自打上回病重之后,身体就没怎么好过,这回匆匆忙忙地再立东宫,很难不让人多想。
内廷司里,周昫又被关进了那间牢房,震惊之下,脑子还没反应过来。
宣德帝倒下了,在他眼前直直地栽下去的!
他是昨日进的宫,不管宣德帝怎么问,他都咬死了不知陆浔去向,还反过来问宫里要人。
宣德帝自是不信,扬言要传他府上的人进大理寺问话。
周昫当然不肯,两人针尖对麦芒,宣德帝一时怒火攻心,猛咳了一阵之后,居然咳出了血,紧接着两眼一黑栽了下去。
“父皇……父皇!”周祁手忙脚乱地喊着太医。
事情来得太过突然,连周昫都愣在了现场,完全没想到那高高在上的人也会有倒下的一天。
殿中的侍卫唰的抽出了刀,宫中乃至整个京城在那一瞬间进入了戒严状态,周昫被关进了内廷司。
太医在勤政殿的内室里忙活了大半日,隐晦地跟周祁示意圣上的大限怕是不远了,请东宫早作准备。
宣德帝昏睡了一日一夜,自己也知道是该安排后事的时候了,宣着几个重臣和皇亲进来嘱托了一番,等人都走了,才把周祁叫到了床边。
“老四人呢?”
“先关在内廷司了。”
“闹了吗?”
“没有,安静着呢。”
宣德帝闭了眼睛,长吸气的时候显得异常粗重:“陆浔还是没消息?”
“嗯……”周祁顿了顿,补充道,“但我看陆大人,不像是有野心的人。”
“现在没有,不代表以后也没有。这世上最说不准的就是人,权势大了,心也就变了。”宣德帝勉强坐起来,“老四太过依赖他,若是他有反心,老四绝对是冲在第一个的人。”
“朕本想,他若肯安分待着,老四还能为你所用,但如今看来,怕是不能了……”宣德帝咳了几声,抓起来周祁的手,“陆浔不在,老四便不能再留着了,你得尽快卸掉他手上的兵权。”
“父皇……”
宣德帝止住了他的话,眼神又暗了下去:“但他毕竟是你皇兄的骨肉,你皇兄就剩这一点血脉了,不要伤他性命。”